马车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驰出了官道。
天色渐暗。
马车停在一处小村庄外。
这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但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别有一番天地,日子倒也过得平淡。
乌迁寻来村长,说明来意。
村长一看乌迁不是本地人,有些犯难:“兄弟,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这村子实在没有空余的屋子了。”
乌迁并不打算与人多言,一张口便说道:“那便住你家吧。”
那村长一听,顿时毛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屋子小得很,哪里能容得下你们四个人。”
乌迁不耐烦:“多少钱,你说。”
“这……”村长想了半天,也不敢开口,对方人高马大,穿着不俗,手上还拿着一把长剑,怎么看都是个有来路的人,再说,那后面还跟着个俊俏的郎君,一看就是城里人,这搁谁,都不敢轻易报价。
村长左右为难,眼看乌迁脸色渐沉,沈今生摸出一锭银子塞到村长手里,“我们几人赶了好久的路,实在是累坏了,你看能不能收留我们几天,这银子你拿着,不够再跟我说。”
那锭银子,足有五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村长拍了拍,掂了掂,喜得眼睛都快直了,却还假意推拒,“欸,咱们这乡里乡亲,就不那么外道了,你们若是不嫌弃,便住下吧,我这就给你们腾个地儿。”
看,钱,果然是试金石。
沈今生:“不嫌弃,村长,麻烦你给我们指一指。”
村长忙不迭地道好。
村长家在村子的西南角,房子旁边有一亩地,和一条直通官道的小道。
位置不错,但屋子不大,一间正房,一间厢房,一厨一厕,不过还算整洁。
村长引着乌迁一行进了村,来到自家院门前,敲了敲门,喊道:“媳妇儿,家里来客人了,快出来。”
这门敲了许久,才见门被打开,走出一个年轻女人,她头发被盘起,插了根桃木簪子,眉目清秀,气质温婉,完全不像一个乡下村妇。
“这位……”村长对女人道,“这几位要在家住下,你好好照顾着。”
说完,他便掂着银子,哼着小曲,乐颠颠地走了。
那女人轻轻瞥了自家丈夫一眼,叹了口气,引着几人进了屋。
屋内布置简单,收拾得很干净,家具什么的都一应俱全,看着清爽,倒是没有普通农家那种粗陋之感。
沈今生几人落了座,女人忙去倒水,给他们每个人端了一碗热茶来。
沈今生瞧着,推开桌上冒着热气的茶碗,问道:“不知大姐怎么称呼?”
沈今生没有打量女人,女人却先打量了沈今生。
年纪不大,却一头白发,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命运多舛,年少便白了头。
姿态优雅,举止从容,素衣裹身,虽简朴至极,但皆拣那上等料子,手工也颇为精致。
尤其那发上的木簪子,品相极好,可见是花大价钱从铺子里买来的。
此等“男子”,与她平日所见大相径庭,既不脂粉气重,也不粗犷豪放,而是带着一股书卷气,清俊得恰到好处,再配着一张冷淡的面庞,只消一眼,便让人过目不忘。
“我夫家姓刘,叫我秀娘就好。”秀娘态度不卑不亢,并不因为沈今生的出色而乱了心神。
秀娘,秀外慧中,温婉可人,好名字,沈今生浅浅一笑:“秀娘,我离开故国已久,实在是思念得很,便唐突地问你一句,不知这乌镇是否一如从前?”
乌镇,那是天下少有的古镇,是小女孩时期梦想中的水乡,可惜连年的战乱与灾荒让那梦中的小桥流水渐行渐远,只留下满目凄凉。
秀娘眼中露出惊讶:“原来公子是越州人士,难怪人长得秀气,说话也温柔可人,不像那些北方来的,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一句话就虎虎生风,吓得人得往后退。”
乌迁、石大通:“……”
这不是点他们么?
沈今生忍俊不禁:“这么说,在下很荣幸了。”
秀娘抿嘴一笑,又再细看沈今生一眼,竟品出些花来,语气也温柔了几分:“这世道不太平,听闻前阵子,起义军一路烧杀劫掠,不知坏了多少人家,朝廷也是有心无力,几番交锋,皆是败仗,丢了许多的土地。有钱人家搬得搬,死得死,现在留下来的,都是无力搬走的穷苦人家。江南这地界,还算好的,毕竟离盛京远,又是鱼米之乡,富商众多,家家都有私兵护院,起义军一时也吃不下。”
沈今生默了默,显然,夏皇宠信奸臣,老臣贪污受贿,底下民不聊生,再这样下去,老百姓就只有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