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里有几株枯荷,长安城到底不太适合这种南方喜水东西生长,连残骸都显得羸弱。
白莳斜靠在栏杆上看着荷塘出神,他很少被外物影响,如此慵懒的模样定然是在想别的事情。
“夫人生了……”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旁边假山下的阴影里,半弓着身子。
“哦?”白莳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词。
“是个男娃。”人影似乎猜到了白莳的疑问。
“哦。”又是一个字,不过这次的语气是陈述时的平淡。
“夫人……投湖,给小主子取名白冷。”
白莳眉头微微一皱,终于看了人影一眼,“我……终是对不起她。”稍微思忖一下接着说,“白冷也太过清冷了些,改成白泠吧。”
那人影不再说什么,退回了假山的阴影里。
白莳也不再说话,只是长叹了一句,此时的枯荷莫名多了几分寂寥意。
圆拱门里出来了一行人,为首的少年白莳见过,不正是几日前槐林里自己救的那位吗,没想到收拾干净了倒有几分看头,只是脸色还苍白的厉害,不知是吓的还是伤未痊愈。
少年抬了抬手,身后的随从停了下来,他独自一人来到白莳身前,拱手行了个江湖礼节,“在下唐云慕,还未请教侠士大名?也好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侠士是个见外的称呼,两人算萍水相逢,白莳的行为和装束的确是江湖人模样,听到侠士这个词反而觉得舒服些许。
“我姓乔,叫我乔大侠便好。”既已不算铸剑山庄之人,那便改个姓浪迹天涯吧,白莳看着几枚落叶滴在湖中廊桥上就随口扯出来一个姓氏。大侠?不过是没想出来名字罢了。
“那便多谢乔大侠救命之恩,不知这几日下人可有薄待之处?乔大侠住的可还习惯?”唐云慕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白莳沿湖边小径缓步而行。
“府邸虽好,却不是栖处,如今唐公子已无大碍,我也到了离去之时。”
“乔大侠何不多住几日?”唐云慕脚步一顿,转身看着这个比自己大几岁也高几寸的少年。
“若你没醒,我自然是走不得的,你的侍从也不会放我走,到时不免会起麻烦,我等的只是当面跟你作别罢了,不告而别属实无礼了些。”白莳说话语气一向不愠不火、不急不缓,让人听着异常温柔而舒服。
“若此,那我便不多留乔大侠,不知乔大侠此行何处?”唐云慕盯着白莳的脸,这个人的表情似乎永远只有一个季节,当时槐林里满脸沾血也如春光般温润,在这枯叶飘零的秋日里突兀刺眼又淡然柔和。
“海角也罢,天涯也罢,脚在腿上,我在路上,且走着且看着罢。”
这话若说的大声一些,定豪迈异常;若说的凄切一些,定动人心魄。可平平淡淡的从白莳嘴里说了出来,波澜不惊,却如一股子酒香袅袅,莫名挠人心劲儿。
“那我便不多留乔大侠了,他日天涯相逢再把酒言欢。”唐云慕再行了个江湖礼,微微的呲牙一笑,若一个初入尘世的牛犊子般纯真。
“对了,这几日我听闻长安城乃令尊唐国候的地盘,此外你与令兄唐云羡之间似乎有点过节,想来这长安城里他不敢胡作非为,可相对的你也没多大势力。”不知怎的白莳说起了唐云慕的家事。
“大哥封地在上京,我的封地在凉州,至于过节……史书大致如此,兄弟相残,兵戈相向,虽说我本无心长成刺,奈何别人视我如钉子,且走着且看着吧。”唐云慕无奈叹了一口气,毕竟年少,世间人性善恶与勾心斗角他还看不太透。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个‘食’到底是吃食的‘食’还是认识的‘识’呢?”白莳稍稍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但说出的话却让唐云慕一震。
“这是何意?”
“当一件事情有两个最佳选项时你会怎么选择?”白莳问。
“随便选一个?”唐云慕稍稍迟疑着试探回答。
“就没想过把选择改为必然?比如只留一个选项,那还叫选择吗?”白莳抬步向着庭院外面而去,留唐云慕一个于塘畔落叶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