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前16年秋,此时的白帝城还沿用着“云梦”这个古老的名字。
白莳站在阁楼上看着海平面正在落下的残阳,晚霞染红了整片海天,他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
“莳儿,怎还不去晚课?”白莳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白家家主白洛登楼而上,微微蹙眉。
“晚课?”白莳喃喃了一声,似乎在出神。
“你算是我白家近年来资质最好的一个,莫要胡思乱想了,去吧。”白洛不知为何也叹了一口气。
“你们要我成亲,我便成了,要我留后,我也留了,然后呢?”白莳的声音很低沉,一如往常那般温柔,只是有力了许多。
“莳儿,铸剑山庄走过了很多春秋,见多了兴盛衰落,如今诸侯割据,烽火连天,我们不过是沧海之一粟,出世又如何,你真以为江湖人能左右得了天下大势?铸剑山庄从不倾向于任何一个势力,千百年来我们只是大泽深处的隐者,否则山庄何以传承千年?”
“这天,这海,这人,这城,总有厌倦的时候。”白莳似乎并未听父亲的话,低声嘟囔了一句。
“厌倦也要呆着,白家祖训,非常时节避世不出,我看你有没有胆子迈出大泽一步?”白洛双手一甩,将小几上的杯盏全部抚于地上,青瓷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生而为人,何须清高?生在尘世又怎能避世?”白莳转身,对着父亲微微一笑,而后一撩衣摆双膝跪地,“天光之外,大泽之外,山川之外,天地之外,心思是关不住的。”
“一叩天,二叩地,三叩宗族长辈……将我从族谱里抹去吧,不孝子白莳!”白莳叩了三首,第三次将脑袋低低的埋在地上很久才抬起头。
白洛双手捏的吱吱作响,指节间泛着白色,“混账!”他一脚踹在跪在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胸口,白莳倒飞着出去撞在了阁楼柱子上又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色唾沫来。
“对不起,这辈子欠着的,下辈子再还吧。”白莳站起身时忽地一愣,白洛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女子,腹部微微隆起,此刻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莳。
白莳闭上眼睛,“是我对不起你,好好将孩儿养大。”而后一瘸一拐的越过两人下了阁楼。
“啪!”白洛一掌拍在青石小几上,巨大的石块碎成了渣滓。白洛闭着眼睛,双手握拳抖了很久,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良久之后才睁开眼。
“来人!”
两个弟子战战兢兢的跑了上来,躬着身子不敢说话。
“通知两个长老跟着……毕竟也是白家血肉。”白洛抬头叹了一口气,一瞬间似乎没了力气,摆了摆手便挪着步子下了阁楼。
女子一步一步走到栏杆前,凭栏远眺,夜色慢慢笼罩了云梦泽,除了岛上点缀的微弱烛火外看不见其他亮光,连星辰都不知去了哪里。她抚了抚隆起的肚子,两滴眼泪骨碌碌滑了下来。
这年,铸剑山庄天赋秉异的传人夭折,好在留下了香火。
……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在唐天启前数十年是个纷争的时代,各方势力揭竿而起,百人敢称王,千人敢称帝,不管是流寇还是诸侯都画地为国,一时之间烽火连天民不聊生。
此时的唐国候与齐国候算是诸侯势力中较为强盛的两个,其中唐国候占据北方七州,而齐国候坐拥南方十二州,因为北方州县相比南方更大一些,一时之间也不好分辨孰弱孰强。
时年秋齐国候宣布立国,国号为齐,以风云之势开始统一南方,进而挥师北上。
次年春,唐国候徭役赋税,明眼人不难看出其中猫腻。
当王权随着领地扩张而膨胀时这种东西便被赋予了无上价值,甚至超过了血肉亲情。
唐国候唐远有五子,其中以长子唐云羡与三子唐云慕最为聪慧,于是乎这其中就大有文章可做。
白莳一人一剑从南到北,从秋冬到春夏,见多了流离失所,也见多了金戈铁马,本来因踏出大泽而悠然的心境早就变的不悲不喜,似草木般没了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