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DNA里自带的编码一样遗留在每一个人的脑子深处。

陈存在以前从来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他连活着都很艰难，这种很哲学的问题不适合他，他没这个精力去思考。

“没关系的，要相信调查员、相信笼中鸟，灾难会有结束的一天，北部都回收了，世界变回原样也是迟早的事情。”

在他跟陈飞逃出黑港前他一直都是这么坚信的。

坚信着世界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坚信着终有一天他们能重回黑港。

他一直是那么相信着的。

相信着旧时代电影里没被污染的天空，没有异化的植物、没有见过的景色会重新回来。

在所有上脑的情绪清空之后，他凝视着女孩的脸，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巨大的、来自认知之外的绝望。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副本里？在记忆里明明对方已经死掉了。

黑潮究竟是什么，副本究竟又是哪里？他所处的地方在哪？他回到黑港了吗？

他真的在20年前逃出来了吗？还是这一刻他在做梦？是不是睁开眼睛他其实还是19岁，一切都没有发生。

如果副本里的怪物是由人化成，那么这个世界真的还有救吗？

黑港沦陷了，陈飞死了，他也要死了。

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反正到了最后，大家都是要死的，都是要变成怪物的。

身体的异化随着思维的僵硬变得越来越快。

陈存移开了目光，最终盯着坐在桌边披着陈飞皮囊的鱼人。

后悔。

好后悔。

脑子像是被劈开了一样，痛意从心脏蔓延到四肢，他明白自己不应该再凝视这只怪物，但是视线却无法从怪物的身上转移，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

是眼泪，无法克制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在这一刻，陈存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悔。

要是没有想着去赚那笔钱就好了，要是没有去找陈飞就好了。

如果没有去找陈飞，那他就不会来到这里，他就不会见到这个女孩，他就不会死。

可眼前的这只怪物真的是陈飞吗？

他又真的是陈存吗？

活着又真的有意义吗？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凝视的这一瞬间被撕裂，腮在脸侧撕开皮肤，陈存盯着鱼人，眼里有恨意。

是的，没错的，眼前的鱼人就是陈飞，他杀死了陈飞。

他是迫不得已的，一切都是陈飞在害他。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在落魄的时候他们还一起坐在石桥上哈哈大笑在痛骂这狗屁的人生，明明他们一起逃离了黑港，跳下了船，在那一瞬间他们觉得生活可能就是这样，不断失去、不断寻找，在最后才能没有遗憾的死去。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

白色的蛛网里，陈存脸上的腮在呼吸，蛛网包裹住他的身体，一只崭新的鱼人诞生了。

女孩对着餐桌掰着手指，像在清点自己的财产，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窗外的蛛网传来颤动，女孩的脸上露出笑容。

又有新的猎物来了啊，正好，她还缺一个妹妹呢！

*

客厅的铁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门外有东西砸在铁门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许观知手上的刀横在来人的脖子上。

唐松萝的目光跟着落过去，看清后，她叹了口气：“啊，是人啊。”

很遗憾的口吻，听起来怪怪的。

客厅的影子随着光线的移动改变了位置，许观知的目光落在来人的身上。

撬锁进来的只有一个人，是个瘦矮的男人，身上穿着荧光绿的马甲，马甲上隐约有xx环卫的字眼，但看不太清，或许是衣服洗了太多次，文字都模糊了。

男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腿往地下滑，许观知拉都拉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像是一坨橡皮一样瘫倒在地上。

嘭咚的一声轻响，一根蓝色的带子从男人的胸口掉出来。

许观知跟唐松萝都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这么没用。

“这是……吓晕了？”

唐松萝脸上露出一点嫌弃，她伸腿，用脚推了推地上的泥：“喂！喂！这里禁止随地大小睡啊！醒醒！”

许观知收起匕首，摁开手电的光。

光线下，一块电子工作牌掉在男人的胸前。

单位：外勤部

姓名：陈存

工号：083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