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咚——
有细微的声音响了起来,兔子警觉的竖起了一只耳朵,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一楼的水缸。
缸中插着一根长长的塑料软管,软管的出口埋进漆黑的水里,原本平静的水面随着氧气泵的开启在咕咚咕咚的冒着气泡,水里突然翻滚起了无数根白色的手指。
他们像是小银鱼一样扑腾在水中,手与指甲盖连接的位置是‘鱼’的嘴巴,手指们在水中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钢铁牙齿,口中吐出带着血丝的气泡,鱼鳃的位置是手指上的倒刺,正随着鱼的呼吸而张开,这类鱼的表面当然也存在着鱼鳞,只是展现的方式很特殊,细看的话像是人手指上的纹路。
兔子没有动弹,唐松萝下达的指令只是看守大门,没说可以攻击,它不具备思考的能力,只是平静的看着那缸突然沸腾起来的水箱。
扑腾——
有手指跃出了水箱。
这声响仿佛是某种信号。
漆黑的水里有鱼正在不断的越狱。
它们摔在水泥地上,随着本能在地面挣扎。
扑腾——
有鱼跳到了兔子的脚下,兔子低头去看,是一块皮肤。
认不得是属于身体的哪一个部位,小麦的肤色上毛孔纤细,整块皮肤看起来很光滑,像是一只鱼。
越来越多的鱼跳到了兔子的脚下,兔子下意识往后退,或许是本能,它的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在警惕。
地面的鱼群在融合。
咕叽咕叽的,先是睁开了一只眼,后是伸出了一只手。
水汽入侵了店铺,鱼人从地面爬了起来。
黑暗里,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默许的。
鱼人微鼓的眼睛盯住了兔子,他伸出手,手指与手指间连着蹼。
水汽粘湿了皮毛,兔子下意识的挣扎了起来,触感传递给了楼上的唐松萝,她皱起眉头,站在原地垂下眼睛,试图去感知。
“你看见。”鱼人在说话,声音一卡一卡的,像是坏掉的收音机:“你看见我的船票了吗?”
鱼人爬到兔子的身上,喉咙里发出声音。
潮湿的水汽完全打湿了皮毛,兔子抖动身体,踹向鱼人。
鱼人被踹倒在地面,但却没发出一点声响,像是海绵一样,它的脑袋撞到水缸的边缘,整条鱼软软的往下淌。
“你看见我的。”鱼人还在说话:“我的船票了吗?”
它从地上站了起来,像是被灌输了命令的机械。
鱼人往兔子的方向扑过去,它张开了嘴巴。
咕叽——咕叽——
牙齿像是利刃,割破了兔子的皮毛,鱼人大口大口的吞下血肉。
血溅到它的脸上,鱼人的双手在兔子的身上摸索着,微突的眼睛湿润了,它的嘴里含着血肉,声音像是在哭:“船票、船票在哪里?再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还给我!把船票还给我!我们都会死的!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湿润的水泥地上,雪白的毛发被水打湿,猩红的与地面融在一起,一只二维的兔子印在水里,正中心被撕裂开了一道划痕,楼上的唐松萝脸色突然一变,被吞吃的触感让她的大脑一瞬间宕机。
*
“爸爸,你要去哪里?”
一只手从身后扯住了衣角,方续的脚步停顿了,他回头去看喊他爸爸的孩子。
这是一个大约6岁的女童,到他大腿高,蓄了一头长发,发丝软细的搭在肩上,齐刘海下一双葡萄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眼眶微红。
抓住自己衣角的手白嫩,关节处还带着深深的肉窝,女孩的嘴瘪了起来,眼底有泪意:“爸爸,你要去哪里?”
女孩再一次重复了这个问题。
方续不说话,沉默的看着她。
“我们快跑吧爸爸,船要开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女孩的脸上流下泪水,她似乎也并不在意方续有没有给她回复:“这次一定要带我走,好吗?爸爸,妈妈。”
泪水从圆润的下巴落下,滴在方续的手背。
方续还是不说话,他看着女孩,沉默着,一滴眼泪从眼尾溢出,随着眨动的睫毛滚下脸庞。
黑亮的眼珠里倒映着鲜艳的红色。
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坐在他正对面的高椅上,尸体的脸往后仰,一头长发黏在身后的网里,手中还紧紧抓着一张票状的东西。
蛛网收缩着,长发被扯起,一节足肢搭在尸体的手臂上,尸体被扯动的往后倒去,手中的票轻飘飘的掉在地上。
票头与票尾都被鲜血打湿,只剩中央的往返点几个字清晰可见。
黑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