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的石阶潮湿滑腻,沈忘宁扶着晚年安一步步向下,黑暗中只听得见彼此急促的呼吸。
上方传来追兵踢翻长椅的声音,手电筒的光柱在入口处扫射。
“继续走。”沈忘宁压低声音,手搭在晚年安的后腰。男孩的身体滚烫,即使在阴冷的地下也能感受到不正常的体温——神经毒素正在侵蚀他的系统。
晚年安的脚步虚浮,却出奇地坚定。当下水道腐臭的空气扑面而来时,他突然停住,手指紧抓住沈忘宁的手臂。
“我来过这里。”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诡异的确定,“左转...然后第三个排水口右转,能通往旧港区。”
沈忘宁皱眉。这个二十岁的大学生怎么可能熟悉城市地下系统?但没时间质疑,上方已经传来靴子踏在石阶上的声响。
他们左转进入主排水道,齐膝的污水散发着刺鼻气味。晚年安走在前面,步伐突然变得稳健,仿佛某种本能被唤醒。沈忘宁紧跟其后,警惕地注意后方动静。
“你怎么知道路?”在一个相对干燥的分岔口,沈忘宁终于忍不住问。
晚年安停下,额头抵着潮湿的墙壁喘息。黑暗中,沈忘宁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微微发颤的肩膀。
“我不...不知道。”晚年安的声音支离破碎,“但我的大脑...它在给我指路。就像...”他突然痛苦地抱住头,“就像有张地图在我脑子里展开...”
沈忘宁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手掌触到他的后颈。一瞬间,记忆碎片再次袭来——
白色房间里,年幼的晚年安被固定在一张金属椅上,头上连接着数十条导线。一个机械女声重复着:“神经导航系统植入中,Ω-709号实验体,第三阶段。”屏幕上是整个城市的三维地图,正通过电脉冲刻入男孩的大脑...
“沈...忘宁?”晚年安虚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沈忘宁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深深掐进了对方的肩膀。
“抱歉。”他松开手,却无法驱散那个可怕的画面,“他们...在你大脑里植入了导航系统?”
晚年安的眼神变得空洞:“看来你看到了更多...比我记得的...”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蓝色液体。
沈忘宁心头一紧——毒素已经侵入肺部了。他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追兵进入下水道了。
“走。”他拉起晚年安,却发现男孩站着不动,眼神变得异常清明。
“不,这次我们反击。”晚年安的声音突然冷静得可怕。他弯腰从污水中捞起一根生锈的铁管,在手中掂了掂,“你左边两个,我右边三个。”
沈忘宁想反对,但追兵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他拔出枪,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六十秒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死亡之舞。当第一个追兵拐过弯道时,晚年安像幽灵般闪出,铁管精准击中对方膝盖。骨头碎裂的声音被惨叫掩盖,沈忘宁同时解决左侧两人。晚年安的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铁管在他手中变成致命武器,每一击都落在人体最脆弱的部位。
当最后一名追兵倒下时,晚年安也跪倒在污水中,铁管从颤抖的手指间滑落。沈忘宁冲过去扶起他,震惊地发现男孩的瞳孔扩大成黑洞,蓝色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导航系统...激活了战斗模式...”晚年安断断续续地说,“但我的身体...承受不了...”
沈忘宁二话不说将他背起,沿着晚年安之前指示的路线前进。男孩的身体轻得像羽毛,呼吸却越来越微弱。转过第三个排水口后,下水道突然变宽,墙壁上出现了应急灯。
“旧港区...”晚年安在他耳边呢喃,“红色...门...”
沈忘宁顺着昏暗灯光看去,果然有一扇锈蚀的红色铁门嵌在墙壁上。他用肩膀撞开门,里面是个干燥的小型维修室,有张破沙发和几个工具箱。
他将晚年安小心放在沙发上,迅速检查门窗是否牢固。确认安全后,他转身看向男孩,却发现晚年安已经自己撕开了衬衫,正用颤抖的手指检查肋间的伤口。
月光从高处的小窗洒落,照在晚年安裸露的上身。沈忘宁倒吸一口冷气——男孩瘦削的躯体上布满了手术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脊椎附近的一串烙印:Ω-709。
“终极武器...”沈忘宁不自觉地念出声,想起记忆碎片中的机械女声,“他们把你改造成了什么?”
晚年安苦笑,手指抚过那个烙印:“我不记得了...但我的身体记得。”他指向自己太阳穴,“有时候...我会突然知道怎么杀人。就像...”他顿了顿,“就像刚才。”
沈忘宁从应急包里找出抗生素和绷带,沉默地帮晚年安处理伤口。当他的手指擦过那些疤痕时,能感觉到男孩皮肤下不自然的硬块——植入物,或者更糟的东西。
“我们需要休息两小时。”沈忘宁最终说,递给晚年安最后一块巧克力,“然后继续往码头走。”
晚年安接过巧克力,却在掰开时因为手抖掉了一半。沈忘宁下意识抓住他冰冷的手指,两人同时僵住了。一瞬间,墓道里的童年记忆又闪回眼前——年幼的沈忘宁也是这样抓着709的手,在黑暗的通风管道里承诺带他出去。
巧克力在他们相触的掌心融化。晚年安先回过神来,轻轻抽出手,将剩下的半块巧克力递给沈忘宁:“老规矩,一人一半。”
沈忘宁接过巧克力,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胸口发紧。他想起纹身店里那个安静的大学生,那个手腕上有疤却想要蝴蝶的男孩。现在那个形象被重叠上了Ω-709的烙印,还有那双能瞬间变得冷酷的眼睛。
“睡一会儿。”他粗声说,把外套盖在晚年安身上,“我守着。”
晚年安已经闭上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沈忘宁注视着他,思绪纷乱。这个看似脆弱的身体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那些被抹去的记忆里,他们又曾经是什么关系?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蔽。远处传来警笛声,与海浪的节奏混在一起。沈忘宁握紧手枪,目光在晚年安和门之间来回扫视。他想起数据芯片,想起那些“被消失”的实验体,还有老头说的“完美体”。
最令他不安的是,当晚年安展现出那些非人的能力时,他内心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他早就知道709不只是一个普通实验体。
沙发上的晚年安在睡梦中皱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沈忘宁不自觉地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你到底是谁,709?”他低声问,当然没有回答。
只有下水道深处的水滴声,像某种倒计时,提醒着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码头的探照灯刺破雨夜,将每一滴雨水变成坠落的银针。
沈忘宁拖着晚年安躲在集装箱的阴影里,看着他们唯一的希望——那艘约定的小货轮——被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团团围住。
“交接人死了。”晚年安轻声说,声音比海风还轻。他指向码头边缘一具漂浮的尸体,那人的白大褂在海浪中起起伏伏。
沈忘宁的胃部紧缩。老医生的抑制剂只能撑48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了36小时。晚年安的情况越来越糟——他的瞳孔已经有一半被诡异的蓝色侵蚀,手指时不时不受控制地痉挛。
“备用计划?”沈忘宁问,尽管他知道答案。
晚年安摇摇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蓝色液体。当他再次抬头时,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芯片给我。”
沈忘宁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内袋取出那枚金属芯片。晚年安接过它,手指在表面某个隐藏凹槽处一按,芯片外壳滑开,露出里面的微型注射器。
“最后一剂解毒剂。”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只够一个人。”
沈忘宁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什么意思?”
晚年安没有直接回答。探照灯扫过他们的藏身处,照亮了他脸上蛛网般的蓝色血管。“ALPHA-001,你的真实编号不是实验体序列。”他直视沈忘宁的眼睛,“你是原始模板,整个项目的基因来源。”
海风突然变得刺骨。沈忘宁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脚下的地面正在塌陷。“这不可能...我从小就在实验室...”
“被植入的记忆。”晚年安的手指轻触沈忘宁的太阳穴,“我们给所有实验体植入了虚构童年,包括你。但你不同——”他突然皱眉,痛苦地弓起身子,等痉挛过去才继续,“你的基因是纯净的,没被改造过的原始样本。”
远处的武装人员开始分散搜索。时间不多了。沈忘宁摇头,拒绝相信这个荒谬的说法:“那为什么我会记得通风管道?记得火灾?记得...你?”
晚年安的眼神变得柔软:“因为那是真的。”他轻声说,“我偷偷唤醒了你的部分记忆...在你被转移销毁前。”
一声枪响。子弹打在附近集装箱上,火花四溅。沈忘宁本能地护住晚年安,感到一颗子弹擦过肩膀,火辣辣的疼。
“没时间了。”晚年安突然抓住沈忘宁的衣领,将他拉近,“听着,Ω系列不是武器,是疫苗。
我们想治愈所有被改造的实验体,包括你。”他指向自己的太阳穴,“芯片里有全部研究数据和逆转程序。你必须带着它离开。”
沈忘宁刚要反对,晚年安的身体却突然绷直。
他的瞳孔完全变成了蓝色,皮肤下的血管像电路板一样发光。“他们来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像人类,“十二个,三点钟方向六个,九点钟方向四个,还有两个狙击手在塔吊上。”
沈忘宁震惊地看着晚年安像台精密计算机般分析战局,连对方武器的型号都准确报出。Ω-709完全觉醒了。
“沈忘宁。”晚年安突然用全名称呼他,声音恢复了片刻清明,“我记起来了...全部。”的眼神令人心碎,“我不是绑架的科学家...我是自愿的。那年我22岁,是项目组最年轻的研究员”
又一串子弹射来。
沈忘宁拉着晚年安翻滚到另后面晚年安的气息越来越弱,但话语却如决堤“所有实验在三年内器官...除了你。
你的基因能修复损伤...所以我设计了Ω系列,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他苦笑,“然后我发现整个项目背后是军方...他们想要的是超级士兵,不是解药...”
沈忘宁的大脑轰鸣。碎片般的记忆突然拼合成完整的画面——白色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晚年安偷偷修改程序;通风管道里,他带着年幼的沈忘宁逃跑;大火中,他推开沈忘宁,自己却被的横梁砸中...
“你救过我。”沈忘宁声音嘶哑,“在火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