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失敬了!小妹没想到,玉凤姐竟是神尼的高徒。”
很显然,江玉凤是个谦虚的女子。见铁心兰如此郑重,她并没有因此而骄矜自傲,而是道:“师父三弟子之中,慕容家的慕容淑大师姐和慕容仙二师姐,都比我出色得多,玉凤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真不愧是两父女呀,说话都是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抑扬顿挫,快慢都一样~”
说出这话的自然是小鱼儿。毕竟在场之人中可再没人能像他一样,拥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明明语气俏皮得紧,说出的却是嘲讽之语,还是那种既膈应人,又叫人挑不出明显错处的话。
江玉凤虽然听不得他这模棱两可的语气,却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闻言也只是自自然然地续上了方才的话头,同铁心兰承诺道:“家师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相信令尊失踪的事,绝非家师所为。不过她一向行踪飘忽,如果我看到她,一定向她老人家问清楚。”
小鱼儿这时又嗤笑一声,在无人吭声的时候,这声笑就显得很是突兀。这下江玉凤也不能当没听见了,目光移向那人,不解地盯着他。
还好铁心兰寻父心切,迅速接过话头,道:“神尼的为人,心兰绝对信任。”
这才将这个小小插曲撇过。
岂料小鱼儿却不领情,反而一脸不解地问她:“你是不是跟南海神尼很熟啊?”
铁心兰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摇摇头如实道:“只有一面之缘。”
“那你凭什么绝对信任她?”见铁心兰被问住,他又道,“你知道吗,这个江湖上最多的是什么呀,去茅厕用的草纸吗?错,是伪君子。”
他站起来,双手揣兜走向铁心兰,淡然地丢下一句足以引爆全场的话:“江别鹤江大侠就是这种人。”
“你!”
这话一出,江别鹤还没发作,身为人女的江玉凤反倒先忍不住了。什么人啊,居然在自家地盘上冒犯她的父亲!
见这个英姿飒爽的姑娘被自己气到了,小鱼儿从善如流地接着续道:“……除外,除了江大侠之外,不要相信另外的人。”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阴阳怪气了。江玉凤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拿着佩剑起身,上前两步反驳道:“鱼少侠,听你这话好像另有所指,如果你还当我江家人是朋友,不妨直言。”
小鱼儿眯着眼点点头,悠然道:“嗯~你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我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你知道吗,用心聆听别人的每一句话,是一种关怀的表现,如果能知道对方将要说出来的话,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关怀。”
二人相距并不远,小鱼儿说一句走一步,说着说着,便已经走到了江玉凤的面前。
江玉凤面带微笑,任谁也看不出来她这是在威胁人:“那你知不知道我将要说什么?”
这还用得着猜?小鱼儿直接道:“是粗话,你在骂我。”
然后他转过身去,大咧咧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稳坐高台的江别鹤,指桑骂槐道:“你怎么教女儿的?”
“你说完了没有!”江玉凤怒了。
小鱼儿当然没说完,所以他从善如流地转身,继续对着人家姑娘胡扯道:“我听人说,聪明的女人不是极聪明就是极笨,我看你是属于后者。”
话音一落,江玉凤的剑也嗖地出鞘一大截,若非江别鹤看够了戏出声制止,怕不是这两人就要当场打起来。
“玉凤,不得无礼。”
“爹!他三番五次出言讥讽,我实在忍无可忍!”
“我叫你收剑!”
见父亲语气不善,江玉凤这才狠狠收剑入鞘,冲小鱼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而小鱼儿这个人呢,就是你越不搭理他他反而越来劲儿的性格,这不就又欠欠地道:“我说你并不太聪明是有理由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在你眼中,能干的人是不很能干的,但是不能干的人却是很能干的。
好了各位,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慢慢聊吧。”
谁也想不到他说着说着竟会就此转身离去,见他大摇大摆往外走去,会客厅中剩下的一众人表情各异,而江别鹤更是表情诡异,眼中极快地划过一丝算计,转瞬即逝。
事实上,小鱼儿真的走了吗?
当然没有。
不仅没有,还悄悄潜入了江别鹤的琴斋,想要一探究竟。
琴斋之内,小鱼儿按照昨晚看到的方式轻轻扭动机关,小心翼翼地闪进了那间密室。
绕过拐角,踏上台阶,他站定在一口大箱子前,想了想,先是颇为手欠地在其上敲了一敲,在听到里面发出来的不同寻常的声响时,立马惊吓地弹开,作出一副极为诙谐的应战姿势。
不对,箱子怎么会从里面发出声音,除非……里面有人?
反应过来后,小鱼儿不死心地伸脚在箱子上踢了踢,果然又得到一声回响。
居然猜对了,小鱼儿眉头一蹙,赶紧扒到箱前问道:“谁呀,谁呀,是不是有人在里面?”
这次却没有得到回应。他想了想,换了一种口风,问道:“你是谁?我不是江家的人,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
还没听到箱中人的回答,一声微弱的女声便由远及近,一遍遍地问着“谁在这儿”,“这儿是哪儿”?
小鱼儿一看,哟,居然是老熟人,马上三步并两步地迎上去,将跟进来的女子吓了一跳。
那人吓得直捂胸口,他却笑嘻嘻道:“原来是你呀。”
来者正是老熟人江玉燕,见小鱼儿也在这里,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呀?”
小鱼儿丝毫没有私闯民宅的自觉,大咧咧道:“等一下问你爹呀。”
涉及到江别鹤,江玉燕明显慌了一下,转瞬又镇定下来,压低声音问他:“箱子里面是什么人?”
“这更要问你爹了。”
话音刚落,二人突然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声响,仿佛是石头与什么摩擦的声音。扭头一看,二人身后的机关石门正噌噌往下落,小鱼儿眼疾手快地在石门落到一半的时候及时撑住,对着面前被吓了一跳的江玉燕道:“有人发现我们了,快走!”
江玉燕反应过来,忙从他身边钻出去。等她出去,小鱼儿也放下石门,扭身往外跑去。
二人急匆匆逃出琴斋门外,小鱼儿边关门边对江玉燕嘱咐道:“你在这儿看着,别让人进去,我去通知花无缺。”
他边说着边倒退着走,也没管人家江玉燕答没答应,便一步步越退越远。等到说完之时,已经离站在原地的江玉燕很远了。
只是,饶是小鱼儿千算万算,没算到发现他的人竟来得那么及时。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便被突如其来的一把剑抵在了脖子上。小鱼儿与之周旋了几息,没有感觉到杀意,索性放弃了无谓的抵抗,扭头看向剑的源头——那个一脸怒气的女子,江玉凤。
“鬼鬼祟祟地在干嘛?”江玉凤语气不善,想来若是他从实招来,项上人头立马就能落地。
小鱼儿又不傻,自个儿的脑袋还是好好长在脖子上为好。他才不会傻到一被威胁就老老实实透露自己的意图,反而对着江玉凤道:“看着我的眼睛。”
想他小鱼儿手无寸铁,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江玉凤便依言看了过去。
可方才还没觉得,这时二人一对视,她竟觉得小鱼儿的眼睛如有魔力,一瞬间便令她看呆了。
“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再听着他一声声的蛊惑,江玉凤更加被迷住了。
而后,便听见小鱼儿轻声道:“你杀了我。”
紧接着,又是倒数的三声:“三,二,一。”
只听得一声响指,江玉凤仿佛才从刚刚的那场迷梦中清醒过来,随意抬眼一看,却登时吓得连手中剑都脱了手,“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无他,只因方才还被她拿剑抵着的小鱼儿,此刻已然被那把剑穿胸而过,见她一脸慌张无措地望过来,艰难地“嗬嗬”了一声,痛苦而又不甘地对她说道:“你……好……狠……心……”
江玉凤虽然怀疑他在自家书房乱窜的动机,却也从没想过要伤人性命,吓得连连后退,崩溃道:“怎么办?我杀了他!怎么办!”
这时候,一双柔荑轻轻按住她肩膀,而柔荑的主人则柔声安抚道:“别害怕,别害怕。他没有死,你根本就没有杀他。你只是中了他的障眼法。”
障眼法?江玉凤心中惊疑不定,连同安慰她的那人一齐往小鱼儿那方望去,只见刚刚中了一剑气息微弱到仿佛随时就要倒下的人,此刻正嘚瑟地执着江玉凤的那把佩剑,动作搞笑中带着一点点猥琐地在自个儿手臂上蹭了又蹭,还用一种很欠扁的语气说道:“寒剑不愧是寒剑,冷冰冰的,你说夏天脱了衣服贴在身上睡觉,嗯,多舒服啊。”
看着将自己的宝贝佩剑夹在咯吱窝里的小鱼儿,江玉凤又气又恼又茫然,着实无法讲他与之前那个被自己“误杀”的人联系在一起。好在她自小被培养得涵养甚佳,忍了又忍总算没骂人,不过还是免不了一顿生气:“你用什么妖术啊!”真是,害得她白惊吓一场。
小鱼儿将剑收至身后,好心解答了她的疑惑:“奉劝你一句,下次千万不要看着我的眼。这叫催眠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