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拉开车门,小朱已经抻着脖子大声道:“时队,我有驾照——我来开车吧。”
虽说两只暴食虫幼虫是最低的E级,但它们躲在了“诡域”。小朱知道,在现实空间直接捕捉藏在诡域的物体,对异能的消耗非常大。
时跃便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副驾,拿起早上还没喝完的豆浆又灌了几大口。
他看了眼驾驶座上有些不安的小朱,道:“挺镇定的,第一次出现场有这个表现,已经很好了啊。”
小朱没想到自己怂成这样还能被夸,激动得差点把油门一脚猛踩下去。
他说了声谢谢时队,又赶紧提了个问题以表示自己的勤奋好学爱思考:“时队,这些暴食虫受到刺激才会撕裂宿主——那如果不刺激它们,它们就会一直这么吃下去?”
时跃:“对。直到它们发育成熟,足以来到现实世界自行觅食。”
小朱:“那……到时候那些宿主……”
时跃:“自然是被成虫吃掉了。”
小朱打了个冷颤,心里暗暗期盼老赵他们的追查速度能快一点。
*
清晨六点。西南某村落。
几个才从麻将桌下来的男男女女,嘻嘻哈哈地往家走。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在冷飕飕的风里点了根烟,惬意地吸了一口。那状态,一看就是昨晚的手气很好,没少赢钱。
旁边三角眼的男子看着他手里的烟,羡慕道:“哟,这烟!代哥的烟都越来越有档次了啊。”
旁边的女子插话道:“代哥不光牌桌上手气好,最近的生意也好啊——肯定赚了不少吧。”
这名叫代有成、被称为代哥的中年男人并不否认,而是美美吐个烟圈,给其他人依次散了根烟过去。
三角眼接过烟,又道:“代哥现在是不是还得回去着急发货?你生意那么好,肯定有好多货要装——”
三角眼知道,最近代有成和村子里的其他几家人一起搞了个网店卖土特产,定好了每天早上由快递来各家收件。
代有成嗤笑一声:
“不用。”
“装货发快递什么的,那个晦气鬼就能做了。”
“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都装完了。”
代有成的老婆田金桂,一位头发染成焦黄的女人,接过话道:“我们留着那倒霉家伙吃口饭,总得让他帮忙干点儿活不是?”
三角眼忙道:“那怎么能叫‘让他帮忙’呢。那是让他早早体验生活哈。人家城里不是讲素质教育么?代哥,嫂子,你们这也是素质教育啊!”
代有成和田金桂都哈哈笑起来:“对,对。素质教育。”
说话间,几人在岔路口分开了,各自往家走去。
走在后面的、才来村子没几天的一个小年轻,悄声问三角眼道:“晦气鬼是啥子意思?是他的儿子吗?不是说他儿子都住到城里面去了吗?”
三角眼摇摇头:“不是,是老代他外甥,脸上有块好吓人的疤,经常遇到些怪事,都说那是个晦气鬼丧门星。”
小年轻有些不解:“他外甥?那为啥子跟着他?”
三角眼压低声音,语气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老代的姐姐、姐夫,两年前都被那个晦气鬼克死了。晦气鬼没有别的亲戚,老代就成了晦气鬼的那个什么,什么——对,‘合法监护人’,晦气鬼的遗产就归他管了。”
“他姐姐一死,他马上在村里头新修了二层楼,买了车,还给自己儿子在城里买了房,找了个漂亮对象。”
“他还说这是他做生意转了运——骗谁呢。分明是把他外甥的钱都拿来用了。”
“不光如此,”三角眼挤挤眼睛,声音更低了,“你听说了吗,过两年村里要征地,国家要补偿我们——这个补偿款,按每家每户的人头算。”
“这个老代,找人把他外甥的户口都落到他们家了,能多拿好大一笔钱呢!”
听到这里,小年轻眼热不已,喃喃称赞着:“哎哟,老代可真是命好啊!命里有财!”
此时,代有成已经回到家了。
他和田金桂往饭桌前一坐,大喊道:“早饭呢?”
那在库房打包了两个小时、又在厨房忙活了好一阵的少年,抱着电饭锅匆匆出来,又摆好碗筷,再将刚做好的炒土豆丝和剁椒鸡蛋也端上了桌。
田金桂夹了筷鸡蛋,皱皱眉:“炒得这么老。”
少年脸上木木的,并未说话,低着头先给舅舅舅妈盛好粥,又给自己也盛了半碗。
他没有坐到饭桌前——因为舅妈说过,看着他脸上的疤就倒胃口。
他端着粥碗去了厨房,小口而快速地喝着。
饭桌上,代有成喝了两碗粥,吃光大半小菜后,抻了个懒腰,开始翻看少年核对好的单据。
他一眼就看到了“塑形丸”后面的空白,不满道:“妈的还有几个快递,还得我自己来发货。”
自从他们开始参与这个网店生意,就是由他外甥在按照其他合伙人发来的要求,置备货物,包装,清点……
至于他和田金桂两人,白天睡觉吹牛,晚上喝酒打麻将,网店的事情是从来不管的。
只有极少数的稀罕货物,是由代有成亲自动手发货。
比如“塑形丸”。
这个“塑形丸”,是从一个黑色皮革钱包一样的物件里自动“生”出来的。每过七天打开钱包,就能看见里面有五、六颗话梅大小的药丸。如果不动它,这些药丸不会有变化;如果把这些药丸取走,再过七天,里面就又自动变出新的药丸了。
将钱包交给代有成的那个人说过,这个钱包很珍贵,尽量不要让其他人碰。
但是,代有成现在确实很困、很累。毕竟辛苦一晚上,现在又吃饱了,只想躺下睡觉。
田金桂便道:“那就让晦气鬼给你装货好了。总不至于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代有成打个哈欠,心道也是,哪有那么多讲究。
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卫不染!”
少年从厨房出来了:“舅舅?”
代有成指了指一旁充作库房的房间,又敲了下桌上的单据:“那个塑形丸,今天要发五单快递,你怎么还没装箱?”
少年愣了一下:“舅舅,你以前说过,‘塑形丸’不让我动,你自己来装的……”
代有成顿时打断他:“那我昨天有没有这么说过啊?你有没有问过我啊?”
少年:“……”
知道辩解无用的少年,抿着嘴唇没再吭声,只是仰起头,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嘴上还带油的两人。
那眼神,配着少年从左眼角延伸到脸颊的一长条黑色疤痕,的确是让人瘆得慌。
田金桂被看得心里一阵发紧,干脆站起身,用手指关节在少年额头上狠敲一记:
“看什么看?你还想顶嘴是吗?”
“自己该干的活没干完,跟这里犟什么犟?”
少年垂下了眼睛。
他低低说了一句:“我怕赶不上公交车,来不及上学了。”
他在镇里的高中读高一。要赶上早自习,就得准点坐上7点出发的那趟中巴车。
代有成眼睛一瞪:“那也是你自己没安排好!你什么时候装好了,什么时候去学校!”
说完之后,代有成像是生气极了,拍着桌子道:“老子管你吃管你穿,还管你上高中给你交学费——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真他妈是个废物丧门星!”
少年沉默地走进库房,走向了那个装着黑色皮革钱包的柜子。
他看过舅舅打开柜子、从钱包里取出药丸。
他记得,那个药丸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但很奇怪,舅舅舅妈似乎都闻不到那个臭气。舅妈还说,这个药丸闻着可香了。要不是这个东西卖得起价,她自己都想来一颗尝尝。
……大概是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吧。就跟自己会看到莫名其妙的东西,会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一样。
不要多想,不要多管,尽早干完出门,说不定还能赶上第二节课。
卫不染取出了“钱包”。
钱包里面,果然有五颗黑乎乎的药丸。
卫不染忍着臭味,刚想伸手去把药丸取出来——
他的手还没碰到黑色药丸,那几颗丸子竟直接化作了灰。
一阵阴风吹过。
连灰都没了踪影。
少年愣了几秒,然后惊惧地睁大眼睛:
药……没了?在我来装货的时候,没了?
舅舅舅妈会怎么想这件事?他们……会怎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