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贵妃娘娘差人给您……送来了一副梓木棺椁。”
云戟在门外小声禀报。
“欺人太甚!殿下如今还没死,贵妃就开始送棺?”苏清如说着就要拉门出去,
高长泽抵住门不让她走,对着门外的云戟吆喝:“云戟,把棺椁抬入正厅,再备些香烛纸扎,这灵堂也要好好布置。”
“是。”云戟应完一声,领命离去。
苏清如心里愈发不安,勾住门环的手也颤了一瞬,“太医不是说你还有半月寿命?”
“本王的死期在今日。”高长泽将手垂在身侧,好似早已看淡,“亏你待在父皇身边多年,为人臣子,这样的道理也会不明白?”
“是陛下要你死?”苏清如脱口而出。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启仁帝也并不是历朝史书中那样的无情帝王,且薛太后尚在,更不会让启仁帝做出断送骨肉的事。
高长泽披散长发,微倾着身子,几缕鬓发下落在她肩头,在她耳边低语:“君叫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是为不孝。”
“这分明是愚忠愚孝!若父为虎狼,子也要引颈受戮?若君行无道,臣便该助纣为虐?”
苏清如见他垂着眼睑凝视自己,许久都不眨动一下,继续道:“陛下虽手握生杀大权,可你是他血脉,哪有父亲会对儿女痛下杀手?太后又怎会容下这般荒唐事?”
“荒唐?”高长泽终于退开些许,温热的吐息掠过她耳际,“当年我生母难产而亡时,父皇和太后都未曾睁眼看过一眼。你以为薛氏一族盘踞朝堂,靠的是亲生血脉?”
“若陛下真要除你,何必封你做翰王?这些年的荣宠难道都是假的?”
长发遮住高长泽半边眉眼,他嘴角扯出个弧度,“这王府,不过是圈养待宰羔羊的金丝笼。”
云戟扣响几声隔扇门,捧进来一套叠整好的丧服。
“穿上。”高长泽将云戟手里的丧服拿起,塞到她怀里,转头对云戟说道:“将王妃带去正厅,让她跪在棺椁前哭丧,没哭昏过去,不许让她起身。”
云戟脸上为难,却也只能点头答应。
“为何?”她茫然,久久不动,将视线投向高长泽,“殿下想看我落泪,何必如此周折?”
“王妃这是要抗命?” 高长泽使了个眼色,云戟立马在腰上系好白麻孝布,“本王新丧,满府缟素,独你着这鲜亮颜色,成何体统?”
“殿下要我穿,自然要穿。” 她摸着粗麻料子,穿上丧服。
灵堂挂白幡,苏清如跟着云戟跨过门槛。
高长泽早已立在棺椁旁,“跪下。”
苏清如站在供桌前的,不肯屈膝,“殿下健在,行此虚礼……”
“整个翰王府都在等你这个王妃哭丧。王妃真想看本王躺在棺材里,死了才安心?”
高长泽抬手示意几个戴孝的女家仆上前。
她们围拢苏清如,七手八脚地按住她的肩膀和手臂,将她摁跪在蒲团上。
苏清如仰头,愤恨地盯着高长泽。
“贵妃娘娘送来的这副棺材,倒是体贴得很。”高长泽绕着棺椁打量,将厚重的盖板推合,“若本王此刻躺进去,怕是连透气的缝都寻不着。”
王府新来的几个家丁赶到云戟耳边说了些话,云戟随即走到高长泽面前,“殿下,禄安公公快到翰王府了。”
禄安公公是启仁帝的心腹太监,这时前来,除了悼丧还能是什么?启仁帝果真是要高长泽死。
“云戟,护好王妃,切忌轻举妄动。”高长泽叮嘱完便快步回到了正房,紧闭房门。
王府众人身披粗麻孝衣,头戴白巾,按尊卑次序跪在苏清如身后,身后家仆的抽噎声此起彼伏。
云戟小声提醒她道:“王妃,属下求您,快哭吧……”
苏清如跪在木棺前,勉强才挤出几滴泪,然未等泪滴滑下,烛火蒸腾的热气便将那点湿意蒸散,只在眼角留下两道浅淡的水痕。
她伸手抽出供桌香炉中三根燃香,她将香头凑近眼眶,香灰烫在手背,辛辣烟气入目,酸涩难忍,视线被水雾模糊,泪水顿时连连滚落。
王府的大门吱呀打开,穿堂风闯进来,扑在她身上,耳边只剩下风声呼啸,挽联白帛拂过她脸颊,将未及坠落的泪沾去。
禄安公公从袖中取出明黄色圣旨,“奉陛下旨意,赐银千两治丧,着礼部拟谥号,以慰翰王在天之灵。”话音落下,他将圣旨交予王府管家,走向跪坐在蒲团上的苏清如。
“王妃节哀。”禄安公公见她悲恸不语,语气放得更缓:“陛下说,王妃若有难处,尽管开口,老奴必定禀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