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转身离去,合上房门。
这个时辰,正逢朝会,高长泽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朝中鲜少有官员与高长泽来往,翰王府无人登门拜访,平日里也算自在清闲。
她走出王府,来到京都永宁的西市散心。
卯时刚过,西市还是和平日里一样热闹。行商们牵着驮满货物的骆驼,穿梭于熙攘人群。
“姑娘请留步!”
苏清如顿住脚步,闻声望去,一位老朽摇着卦幡。
老朽几步上前,恳切道:“姑娘,老朽观你面相独特,定有奇事,可否移步小店一叙?”
但见他言辞诚挚,她点头应允。
进了店内,老朽请她落座,迅速关好店门,转身时神色有些凝重。
他铺开卦布,摆弄着龟甲蓍草。片刻后,他道来:“姑娘,恕我直言,你虽为此肉身,魂魄却另有来历,乃是女相司徽音!”
苏清如闻言,惊得站起身:“你……你胡说什么!”
老朽长叹一声,摆了摆手,“姑娘莫急,听我细细道来。司相一生壮志凌云,本欲辅佐明主,却遭奸人所害,壮志未酬身先死。如今你魂魄归位,可前世灾祸未了,前路恐多坎坷。”
今年季夏,溽暑未消。她伏案疾书,忽觉喉间腥甜,指尖尚攥着未署完的奏疏,便伏倒于案牍之上……她本以为自己是过度劳累而亡,可看如今种种,确是被人所害。
听他说的不假,苏清如又坐回椅上。
老朽接着说:“姑娘既承此魂,往昔恩怨纠葛便缠上身来。奸佞余党未除,暗中仍在谋划,你的安危堪忧。唯有顺应天命,或许能化解灾祸。”
“你这老儿,莫要胡言乱语!”说罢,她起身,也不顾老朽还欲再言,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一把拉开门,西市的喧闹声再次灌入耳中,可她却无心再赏这繁华。
苏清如从闹市归来,眉眼间的几分忧愁并未散去。翰王高长泽也恰好下了早朝回府。
两人正好撞了个面,未来得及寒暄,王府的管家便上前,低声道:“殿下,宫中贵妃娘娘派了宫女来传话,此刻正在前厅候着呢。”
高长泽解下朝服的束带,与苏清如一同前往前厅。
走进前厅,那宫女规矩地行了个礼,恭谨道:“给翰王殿下、翰王妃请安。贵妃娘娘吩咐奴婢传个话,娘娘将于明日巳时在景仁宫设宴,盼翰王妃入宫一叙,与娘娘同享雅趣,切勿推辞。”
贵妃是二皇子高长轩的生母,其子能做出陷害高长泽嫁祸北狄的事来,已经枉顾了两国的太平,此等背信弃义的行径,哪还有半分情分可讲?她与贵妃之间,更无任何可叙之处。
苏清如刚要说话,高长泽先一步道:“有劳姑娘回宫转告贵妃娘娘,王妃生性鲁莽,怕是在宫中失了礼数,冲撞了贵妃娘娘,这宴会就不去了,还望贵妃娘娘海涵。”
宫女听闻,却也只能再次行礼,应道:“既如此,奴婢回宫如实回禀贵妃娘娘便是。”说罢,便转身离去。
见宫女走远,苏清如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替我拒绝了?我还挺想去的呢。”
“宫中宴会,规矩繁多,本王怕你到时候惹了麻烦,还得本王亲自去善后。”
这宫宴的规矩她怎会不明白?为官做宰时,逢年佳节或是皇室庆喜,她都会被邀入宫赴宴,规矩虽多,却也尽兴。
早就听闻高长泽在宫中成长的不如意,这后宫诸事,她不想知晓,也毫无兴致。相较之下,朝堂中的变幻倒是更能勾起她的好奇。
“殿下,今日早朝可有什么要事?”她这般说着,恰似师长问询弟子时的口吻。
“确有大事。朝中已故大臣的墓被北狄所盗。”高长在椅上落座,眼中带着倦意,
“他们不仅割去墓中尸身的耳鼻,还在肌肤之上刺配胡文符号,裹以异族服饰,甚至将尸身刻意暴露于城门外必经之路。”
她心中愤恨,但更多的是不安。已故大臣的墓?可会是她师父的?
她隐去内心的惶恐,低声怒道:“这还了得!如此恶行,罔顾我朝尊严,朝中大臣可有应对之策?”
“朝堂之上已激辩良久。”高长泽干渴不已,饮了几盏茶,才继续道:“有主张即刻发兵征讨,以扬国威;也有认为应先遣使查明真相,避免贸然开战生灵涂炭。”
早在先帝时,北狄便已归降大启,多年来,两国通商互市,大启助其民生,庇护其周全。
如今大启国力强盛,对北狄更是恩赏有加,他们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北狄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贸然发兵,百姓恐陷于战火;但若一味忍让,又恐外族愈发猖獗……”,想着她师父生前曾带兵讨伐过北狄,她担心北狄因此报复,迫切追问,“被盗的是哪位大臣的墓?”
“许是……”高长泽面露难色,指尖抚着茶盏。
“殿下但说无妨。”
“是……傅太尉的墓。”
她听后半晌无言,心下沉痛,眸中蓄满了泪。恩师蒙此大辱,她身为徒儿,定不会让那恶人逍遥自在!
高长泽也未作声,良久才道:“王妃当真以为此乃北狄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