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穗岁匆匆赶到医院时,陈玉霞的手术还在进行中。
长廊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寂静得令人压抑。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声声似重锤敲在人紧绷的神经上,每一秒的流逝都被无限拉长。
目光焦急搜寻,直到看见陈纪淮好好坐在椅子上,宋穗岁才松口气。
陈纪淮正在配合对面的两位民警做笔录。
他低垂着眼,看不清楚表情,整场叙述只有在回忆起陈玉霞受伤的场景时,声音才变得滞涩,“秦延益举起花瓶想要砸向我,被阿奶拦下后,他转而推到阿奶……”
“所以,秦延益是意外……”民警打断陈纪淮。
“不是意外。”陈纪淮突然抬眸,凌乱的碎发遮不住眉骨淤青,脱口而出的话显得掷地有声,“他是蓄意谋杀。”
“!”
短短几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震惊。
陈纪淮变得激动,“秦延益推阿奶时,顺手的方向不是柜子,但他却停顿了下,故意把阿奶往柜子上推。”
他说出的这个秘密,像是被闷在泥土深处许久,终于发酵成芽,破土而出。
说完,陈纪淮不禁侧头咳了两声,后颈棘突在冷白皮肤下如蝶振翅。
民警被那双悲拗的黑瞳惊得笔尖一颤,“故意和过失,这两者的性质可天差地别,你确定没看错?”
“我确定。”陈纪淮攥着排椅扶手,手指一寸寸收紧,泛出嶙峋青筋。
民警不自觉放轻呼吸。眼前这个满身是伤的少年,在叙述时始终盯着地面瓷砖裂缝,仿佛那里嵌着时光磁条,每说一个字都要从血肉里拔出带刺的回忆。
“好的,我们已经了解情况。随后事情有进展,我们会联系你。”
送走民警后,陈纪淮独自一个人坐回椅子,茫然地垂着头,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宋穗岁听完事情经过,早已心疼地泪流满面。从未见过陈纪淮如此消沉的样子,整个人要碎掉一样。
从护士站找来碘伏和纱布,她走过去蹲在陈纪淮面前,拉起他的手轻轻地处理伤口。
陈纪淮逐渐回神,看清来人后并没有开口,只乖顺遵从宋穗岁的动作。
处理好最后一处淤青,宋穗岁指腹轻柔地蹭蹭陈纪淮锁骨的伤痕。
“陈纪淮,我来的路上不小心把你的生日蛋糕摔坏了,等阿奶好起来,我再赔你一个好不好?”
宋穗岁尽力稳住声线,但还是泄露了一丝哭腔。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的阿己,明明他值得世界所有的美好,却总是在被岁月亏欠。
满腔喜欢变得酸涩,宋穗岁在心底悄悄许愿——希望今年的夏天能再多一些温柔,对我们阿己再好一点。
或许是她的愿望被神明听到,于是陈纪淮碎掉的灵魂仿佛被拉克西斯的丝线重新牵扯在一起。
“好。”陈纪淮哑声,他伸手抱住宋穗岁,漂游一天的浮萍终于找到了支点。
这样的安稳并未持续很久,被二人的来电铃声打断。
宋穗岁这边是裴宜打过来的。
“穗岁,你怎么在医院?你受伤了?”裴宜通过手表定位看到宋穗岁在医院的时候,都顾不上正在开会。
“我没有受伤。”宋穗岁斟酌地说,“是陈纪淮的阿奶住院了,正在手术中。妈妈,你还记的陈纪淮吗?他阿奶现在情况不太好,听说是脑出血。”
裴宜自然还记得陈纪淮和他的这位阿奶,说起来他们家的花还是这位阿奶送的。
脑出血……
裴宜虽不是医学专业,但多多少少也是知道,这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没再追究宋穗岁擅自去医院,裴宜翻出了个联系方式发给宋穗岁,“郑医生是神经内科的权威,我已经让秘书去联系了,你那位同学有需要的话,可以找他。”
说完,她顿了顿,“穗岁,你别在医院待太久。我让赵叔现在过去接你。”
“知道了,妈妈。”宋穗岁替陈纪淮道了谢,她知道这已经是裴宜在让步了,所以并没有争执。
她挂断电话后,陈纪淮还没结束。
是咖啡店老板打来的。
原本他今天下午还要去店里打工,但阿奶事发突然,陈纪淮只来得及给老板简短留言。
电话里,陈纪淮坦诚说明陈玉霞现在的情况,并告知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抽不开身去兼职,所以恳请辞职。
老板闻言,没多说什么,却在通完电话后,通过微信给陈纪淮转了一笔钱。
金额不大,是陈纪淮两个月的工资。
几乎同时,和咖啡店临街的烧烤店庄哥也转来一笔钱。
【庄哥】:纪淮,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别的不说,咱们烧烤店的位置我给你留着。钱不多,你收下吧。
陈纪淮眼眶有些发红,没有推辞两位老板的好意。
早在给陈玉霞缴费时,他就捏着账单,盘算过家里账面上的钱。按现如今阿奶的情况,他势必面临一笔极大的花销。
所以,他没资格守着可怜的自尊不放,只能把这些来自周围人的善意默默记在心里,等到日后再逐一偿还。
察觉出陈纪淮情绪低落,宋穗岁轻轻勾住他的指尖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