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我以为,在亲手掩埋最后一个族人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已经流干了。
可是,自从有了贝奇,我的心好像也变得格外软弱。
他那么小,那么脆弱,像一株需要精心呵护才能活下去的幼苗。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不,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
我绝不会离开他,绝不会让他独自一人。
我抱紧了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感受着他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和心跳,一遍遍在心底对自己说,我绝对会保护好他。
为了改善他那稍显孱弱的体质,我养成了每晚给他注射营养剂的习惯。针管冰凉的液体缓缓推入,贝奇已经从最初撕心裂肺的痛哭,到现在只是紧紧咬着下唇,把泪水倔强地堵在眼眶里,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却不再发出哭声。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攥紧了,又酸又涩。
准备好营养剂,我将白天抽空烤制的小饼干仔细包好,放进贝奇出门时总挂在身上的那个小布袋里。“拿着,宝贝,”我把袋子递给他,声音尽量放得轻松:“带去分给小朋友们吃。”
贝奇的小手捏着袋子边缘,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可是……他们上次抢走了爸爸送我的小皮球……我不想跟他们玩了。”他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显然还记着那次的不愉快。
“傻孩子,”我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伸手理了理他有些歪斜的衣领:“皮球被拿走了,就应该自己去要回来。爸爸相信,小朋友们不是故意的,你把饼干分给他们,他们一定会把皮球还给你的。”
贝奇浓密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带着水汽的眼睛望着我,里面盛满了不确定:“真的吗,爸爸?他们……还会跟我玩吗?”
“当然会,”我肯定地点头,指尖轻轻抚过他额头上那个与我别无二致的印记,语气带着鼓励:“贝奇只要勇敢一点,看着他们,大声说:‘请和我做朋友吧!’勇敢的孩子,大家都喜欢的。”
“请……和我做朋友……”贝奇小声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伸出小手,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角。
“怎么了?”我柔声问。
“爸爸,亲亲。”他踮起脚尖,柔软温热的小嘴唇小心翼翼地印在我的眼皮上,带着饼干的甜香和独属于他的奶味:“爸爸最好了。”
我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伸出双臂,在他的左右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大口,发出响亮的“啵”声。
“快去吧,拿到皮球就早点回来,爸爸在家等你开饭,知道吗?”
“嗯!”贝奇用力点头,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期待的笑容。
他转身,迈开小短腿,穿着那双会嘎嘎叫的小鸭子鞋,哒哒哒地跑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直到那嘎嘎的声响彻底听不见了,我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良久,才缓缓站起身,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好了,该去做饭了。
碗碟收拾妥当,厨房也恢复了整洁。我擦干手,目光投向通往地下室的那扇不起眼的门。
是时候去看看那个人了。
拧动冰冷的金属门把,一股混合着干燥花香和尘土、略带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沿着狭窄的石阶向下走,脚步声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地下室的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功率不大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中央区域。
那里放置着水日棺,箱盖紧闭。走近些,能更清晰地闻到那股干枯玫瑰的香气,它们早已失去水分,颜色暗沉,散落在容器周围的地面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贝奇从未踏足这里,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家的地下,还囚禁着另一个人,一个与他有着血缘联系、却又是我的死敌的人。
我走到容器边,看着透明棺盖里着的人。库洛洛·鲁西鲁。
他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昏暗的光线下,他已经恢复到三十多岁的面容轮廓分明,只是皮肤因为久不见光而显得有些苍白。
额头上那个逆十字印记在阴影中若隐真若现。
最醒目的是他胸口处那道狰狞的疤痕,即使在昏暗中也清晰可见,像一个巨大的、丑陋的烙印,这几年,这个伤口在没有疗治的情况下自愈了。
他的呼吸很轻微,胸口只有极其细微的起伏,若不仔细观察,几乎会以为他已经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