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发现,贝奇连最简单的数数都不会,伸出小手,掰着指头数一、二,数到三就会卡住,急得眼圈发红,泪珠子在里面打转。
他们在做什么!
把我的孩子养成这样,只管喂饱,什么都不教,这和圈养牲畜有什么两样!
那群混蛋!我恨不能现在就去撕碎他们!
“宝宝。”我收紧手臂,将脸深深埋进贝奇颈窝,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和阳光的味道,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愤怒而微微发颤:“叫我……叫爸爸。”
贝奇仰起小脸,黑亮的眼睛像两颗纯净的玻璃珠,困惑地望着我,小嘴微微张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明白。
“爸爸爱你。”我用脸颊蹭着他柔软的头发,滚烫的液体终于忍不住,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细嫩的脖颈上。我用指腹轻轻抚摸他单薄的脊背,喉咙哽咽:“你会是最棒的,爸爸保证。”
怀抱着这份沉甸甸的、真实的温暖,我恍惚地想,这应该算是安定下来了吧?
不再是过去那些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不再是午夜惊醒时,分不清现实与噩梦的惶恐。
可脑海深处,却突兀地闪过另一张脸。一个黑发孩子,眼神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和恨意,倔强地瞪着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我讨厌你!”
过后不久。
一个小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点犹豫。“爸爸。”
我猛地回头,看见贝奇小小的身影扒在通往里间的破旧门框边,正睁着那双黑亮的眼睛,幽幽地望向我这边,确切地说,是望向我身后角落里那个一动不动的存在。
心头一紧,我立刻大步走过去,弯腰将他抱起来,同时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贝奇?”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爸爸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宝宝不可以到这边来。”
我抱着他快步离开那个角落,往我们睡觉的地方走:“这个人身上有病菌,会传染给宝宝的,知道吗?”
贝奇顺从地搂住我的脖子,小脑袋靠在我的肩窝,闷闷地说:“宝宝睡不着。”他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睡不着?”我放缓脚步,语气也跟着软下来:“那爸爸陪你睡,好不好?”
“好。”他立刻应声,小胳膊收得更紧了些。
回到铺着旧毯子的小床边,我先给他温了一小杯牛奶。
他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有些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喝完后,我让他躺下,盖好毯子,然后像往常一样,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没过多久,他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小小的胸膛规律地起伏着。
这孩子,连睡前故事都不需要听了。
我记得他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哭起来惊天动地,仿佛要把这破屋顶都掀翻。
但只要不哭闹,他又格外乖巧,活泼又带着点小调皮,最喜欢抓我的头发,咯咯笑个不停。
现在……他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确认贝奇已经熟睡,我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替他掖好被角。然后站起身,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小油灯,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再次走向那个角落。
这两天,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生气在一点点流逝,如同沙漏里的沙,无声无息,却又不可逆转。
靠近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又浓了些。
我蹲下身,摒住呼吸,伸出手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搭在他的颈侧,试图感受那里的脉动。指尖下的皮肤冰凉,我凝神细听,过了好一会儿,才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跳动,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大概……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抱着睡得正沉的贝奇去了镇里,寒风卷着尘土,街道冷清。
第三天,我径直走进一家弥漫着木屑和油漆气味的棺材店。
店主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抹布擦拭一口未完工的木棺,见到我进来,停下手里的活计,用那双审视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以及我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我的声音在空荡的店里显得有些干涩,抱着贝奇的手臂收紧了些:“请帮我订一副棺材。”
“哦,先生,”店主放下抹布,搓了搓手,脸上堆起职业性的询问:“请问……过世的是您的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