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发的小男孩安静地躺在我身边,蜷缩着身体,似乎睡得很沉。
他看起来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脸庞稚嫩,但眉宇间隐约有种熟悉的轮廓。
我的目光凝固了,落在他脖颈间悬挂的一个小小的、深红色的果实吊坠上。
那是我们窟庐塔族特有的眼球状果实,由家人亲手打磨、穿绳,戴了十几年,直到……直到贝奇出生,我才将它挂在了他的颈上,祈求祖先庇佑他平安。
“贝……奇?”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上移,落到男孩光洁的额头上。
那里,一个清晰的、如同烙印般的十字纹身赫然在目。库洛洛……是他!是他用念能力留下的印记!
我记得,在我生下贝奇后不久,这个印记就出现了,他当时说……他说这是为了封印住情绪失控时出现的火红眼。
这个孩子……黑发,额头有十字印记,脖子上戴着我给贝奇的护身符……他不是婴儿,他长大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一年?还是更久?
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我再次撕裂,但看着男孩熟睡的脸庞,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夹杂着无边的酸楚猛地攫住了我。
眼眶瞬间滚烫,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但我死死咬住了嘴唇,将呜咽压回喉咙深处。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这有多么不合常理,他在这里,他还活着!
“贝奇……”我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那柔软的触感真实得让我心悸。
他的额头,那个十字标记冰冷而刺眼,提醒着我那个恶魔的存在。但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不已,低声承诺:“爸爸这就带你离开。”
周围的硝烟味依然浓郁,这里随时可能再次坍塌,或者……那个男人随时可能再次出现。
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挣扎着坐起身,身上的疼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但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我迅速脱下身上还算完整的外袍,轻轻地、万分珍视地将熟睡的男孩包裹起来,抱在怀里。
他的身体很轻,却又重如千斤,承载着我破碎后仅存的希望。
我环顾四周,找到一处破损相对较小的窗口。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恨意,抱着孩子,用尽剩余的力气,敏捷地翻出窗口,落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
我不敢回头,不敢停留,只是朝着记忆中港口的方向狂奔。
这个城市,这个充满噩梦的地方,我一秒钟也不想多待。
游艇的票……是的,我早就订好了,那是为我们准备的退路。
看来必须彻底隐匿行踪了。
这段时间,绝不能联系小杰和奇犽他们,库洛洛的眼线无处不在,我不能将他们卷进来,更不能暴露贝奇的存在。
怀里的孩子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呓语,小脸在我胸前蹭了蹭。
我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我要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杀戮和仇恨的地方。
等安定下来,我要给他找一个学校。他应该学习知识,学习画画,学习音乐,学习什么是爱,什么是善良,什么是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而不是像我一样,被仇恨吞噬,也不是像他父亲那样。
……只懂得掠夺和毁灭。
想到这里,我低头,轻轻吻了吻他温热柔软的脸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淌过心田,驱散了些许阴霾。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大概是……这一年多,甚至更久以来,我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虽然它诞生于废墟之上,浸染着血泪,却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