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丝履,丝履上同样绣着金色的花纹。
“吱呀——”轿门未开,先传来铁器刮擦轿杆的刺耳声响。
谢昭蕴透过鲛绡轿帘,望见。
为首的管家拄着乌木拐杖:“按马家规矩,新妇需在轿中叩拜祖宗牌位。”
外头传来窃笑,有人故意提高嗓门:“听说谢姑娘在柴房啃了半月窝窝头,莫不是腿脚发软,连拜都拜不动了?”
当轿门终于开启时,冷风扑进轿内。
谢昭蕴扶着轿杆起身,却见满地泥泞中,马家下人动作间将红绸踩得稀烂,绣着并蒂莲的喜帕在积水里沉沉浮浮。
谢昭蕴扯开红盖头,迎着下人们,朗声道:"马三公子既然不肯亲迎,妾身自当前去拜见!谢先生能与名士清谈,妾身虽不才,却也读过《齐民要术》,愿与公子探讨农桑之学!”
马府前的酒肆窗口,马文才袖随风扬起清浅弧度,恰似雪色鹤羽舒展。
墨发以银纹玉冠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为冷峻轮廓添了几分疏朗意韵。
眉若远山含黛,眼尾微挑,眸光流转。
鼻梁高挺秀直,薄唇微抿时线条利落如刀刻。
此时,正斜倚栏杆,羊脂玉佩垂在剑柄。
眼神阴鸷,握剑的指节泛着青白,眼神轻蔑得很:"贱籍女子也敢肖想书房?"
话音未落,飞身下楼,转眼已经到了谢昭蕴身前,剑尖已挑起红盖头,见到盖下美人眼中闪过惊艳。
下人们屏息凝神,一面是面如冠玉三公子,一面是面容姣好的马家妾室。
这是马文才!陈冠霖版童年男神!
不过人物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昭蕴直视着那双充满杀意的眸子,伸手握住剑身:"公子可知,'逸少之子,人才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今日妾身斗胆一问:妾室入门不得见入家门,这可是马府的规矩?"
见眼前人,缓缓将剑放到了谢昭蕴的脖子上。
这位可是想杀真杀人啊!
为求保命。
见他杀意不减,谢昭蕴下面偷偷掐手心,眼圈泛红,眼泪要落不落的挂着,话头转移"听闻公子最恨攀附,可这场八抬大轿的闹剧,究竟是谁在打马府的脸?"
"找死!"
马文才剑身猛地发力。
谢昭蕴却不退反进,鲜血顺着剑锋流下:"谢家不过想用我换前程罢了。城西绸缎庄的火,周姨娘...这些事,我能如左思著《三都赋》般,细细铺陈。杀了我,明日临安城就会知道,太守之子娶了个杀人犯的女儿!"
空气瞬间凝固。
马文才瞳孔骤缩,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突然,他一把将谢昭蕴拽进轿子:"说!你还知道什么!"
宽肩窄腰的人,接着砸在谢昭蕴身上。
谢昭蕴却不惧反笑:"我虽为女子,却也不愿任人摆布。公子厌恶这场姻缘,我亦不愿做棋子,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暮色漫过马家朱漆影壁时,谢昭蕴望着铜镜里斑驳的胭脂,指尖抚过嫁衣上干涸的血渍。
马文才看来不会来洞房了。
案头砚台在旁,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却笑出声,抓起羊毫在素绢上疾书:"金丝锁鸾凰,血痕染海棠。阶前泥淖处,不见旧月光。"
月光,有了。
墨迹未干,她便扯下头上凤冠,金片坠地的声响一阵。
三更梆子响过,谢昭蕴提着从小斯那里得的酒壶踉跄至后园。
每天马三公子都会来一趟,这个消息花了她二十两银子。
准备好一切后。
她仰头灌下烈酒,辛辣烧得眼眶发烫。
酒壶见底,壶嘴滴落的残酒在月光里凝成细小的银珠。
醉意上涌的瞬间,谢昭蕴扯开嫁衣系带。
广袖翻飞间,她赤足踏过结霜的石板,学着幼时在楚地见过的巫舞——记忆里奶娘说,这是山鬼赴约的舞步。
她的披帛缠住低垂的梅枝,散落的长发扫过花瓣,舞姿时而如困兽挣扎,时而似流萤飘忽。
月光为她镀上银边,倒映在池塘里的影子却破碎不堪,随涟漪化作万千血痕。
舞至酣处,谢昭蕴突然跌坐在石阶上
酒壶滚落时,惊起身后欣赏的人。
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想起诗里未写完的半句——原来金丝牢笼里的鸾凰,终究抵不过山鬼自由的哀歌。
一个月后的深夜。
谢昭蕴撞开马文才的房门,正见他挥剑砍翻一名刺客。
糟了,"调虎离山!"
她大喊,"相公,谢员外此时必在销毁罪证!"
马文才一脚踹开刺客,剑指着她:"你敢骗我,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谢昭蕴连忙示弱,双手投降,虽然马文才不会明白。
“相公,妾身生是马家的人,死是马家的鬼,万不敢有小心思。”
马文才眉眼轻佻,笑得玩味“哦?不敢?不知道谁的嫁妆还分阴阳份。是不是啊!蕴儿”
“相公,都是那周氏想的主意,他们想着我母凭子贵,之后将嫁妆都还回去,还说,还说以后有了马小公子,他们就弄死我!”
说着还不时抽泣。
马文才笑不达意,轻轻捻着谢昭蕴的发梢,“是吗?那他们死的不冤了。”
说完凑上前,细嗅女子香。
两人虽然没有行夫妻之事,日常亲呢得很都是做样子,不过都是马文才单方面的调戏,谢绍蕴一旦主动,这位相公就会变脸色。
几日后,太守下令由马文才查处谢家。
当谢员外与周氏被押走时,马文才想到小妻子跟他说过之前的遭遇,一脚踢翻谢员外,又狠狠踩上几脚,直到对方哀嚎求饶才作罢。
他转头看向狐假虎威的谢昭蕴,眼神依旧凛冽:"别以为帮了次忙,就能在我面前放肆!"
收敛了点的某人,跟个哈巴狗似的摇尾巴。
她忽地屈膝福身,眼底狡黠闪过“相公,夫君,谢家那些登不上台面的小玩意,可不可以赏给我?”
马文才背过身不理会,临走前吩咐吓人带她去库房。
半月后,马文才将田契摔在桌上:"按约定,这是谢府三分之一田契。还有些女子的东西。"
将鎏金嵌宝的妆奁重重掷在檀木案上,翡翠珠串哗啦散开,在烛火下流转着冷光
他斜倚在蟠龙榻上,指腹摩挲着腰间玉佩,余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娇小人影:"谢家那老匹夫积攒了二十年的家当,倒是配得上你的手腕。"
谢昭蕴指尖拂过冰凉的玉镯,杏眼弯成月牙,发间步摇随着起身的动作叮当作响:"相公疼惜,这缠枝莲纹的银累丝手镯,怕是连宫里那几位见了,都要眼红呢!。"
她提着鲛绡裙摆转了个圈,忽然踉跄着扶住案几,垂眸轻笑:"只是妾这双笨手,怕是衬不上这般好物。若能得将军一纸放妾书......"
话音未落,马文才猛地攥住她手腕,硌得她生疼。
他俯身时衣襟扫落案上珊瑚簪,"想要自由?"
唇角勾起的弧度比剑锋更冷“拿什么换?”
“我帮你们解决了谢家,你们放我自由,各取所需,况且,郎无情,妾无意。相公难不成是骗我的?”
“噗嗤,骗你又如何。”
“骗我?那我可不管,要走你又留不住。”
他突然逼近,欺身而上,捏住谢昭蕴的下巴,"做我的侍妾,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当真要去自立门户?"
谢昭蕴一把推开他的手:"谢道韫追求的是自在洒脱,我亦如此。这侍妾身份于我已是枷锁。听闻尼山书院广纳贤才。我想去那里求学!"
马文才怒极反笑,抄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向墙壁:"好!好!有本事就别回来!"
他扯下腰间羊脂玉佩,用力扔向谢昭蕴,"滚!"
谢昭蕴接住玉佩,又系回他腰间:"相公,留着吧。给我放妾书就好了。"
马文才见她走的利索。
一脚踢翻椅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不识抬举!"
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身影,久久未移开。
春去冬来
将山泉水引向阡陌纵横的试验田。
谢昭蕴挽着粗布袖管,赤足踩在新翻的泥土里,发间银簪早已换成竹篾,却难掩眉眼间比朝阳更耀眼的神采。
她将记忆里的垄作法改良成三畦轮作,又把从西域商人处换来的苜蓿种子播撒田间,当作天然绿肥。
当第一茬麦穗压弯秸秆时,附近农户扛着谷种堵在试验田门口,争着要学这“会生金的种地法子”。
第二年
她假扮男子,化名谢汝钧,开始用谢家田契抵押的银钱盘下城郊的破旧酒坊,将蒸馏技术画成图册,手把手教工3匠打造铜制蒸馏器。
初雪落满屋檐那日,第一坛澄澈如月光的烈酒“醉云”问世,酒液倒入碗中竟能点燃幽蓝火焰,瞬间轰动州府。
谢昭蕴趁机推出酒糟腌制的酱菜、麦麸喂养的肥鸡,甚至把稻壳编成精巧的坐垫售卖,短短数月,“谢记”的商号旗帜插遍八百里商路。
一时间竟然比之前那个谢家还有富有。
恰逢此时尼山书院开始了三年一次的纳新。
为了将学识提高,更好的接触上层社会顺便看看男女主。
谢昭蕴也开始准备出发入学,产业已经交代好,运作偏自主,有各个方面的负责人每个月和她来一次书信汇报工作。
打算带着个会武功的侍女词儿,扮作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