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答案不言而喻。
陆霆旭继续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到时妖多于人,或是全国都剩下了妖人血统,你还会不会说出弊处百出这四个字?”
顾胜今明白这个道理,低声轻叹:“我知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你想法太过激进,宫中凡人皇子众多,只他一人为妖,如今他登基新位,你恨妖厌妖的行为如此明显,不正好令他不适?”
“我就是要这样,让他看清楚,他老子是谁祖宗是谁,天元子民里占比最多的又是谁!”
“陆嚣。”顾胜今忍气道,“你怎么还是说不听?现如今南椿北湫乱成一团,你要继续待在这牢里不管是不是?”
南椿和北湫,即南北两方的地方统称,这其间的关系十分复杂。到如今,王逸然只能勉强理清几点。
第一,像丞相这种高级官员,朝廷会从经济发展极好的南北两方选举。
第二,官员的区域占比不能失调,剩下品级的官员会从东西两方选,而这四个地方的民生管理,都在氏族官家替皇帝督查管辖的范围之内。
第三,南椿有二十七个氏族,北湫有三十二个,每二十年,这些大家族都会从各族中,挑选最优秀的人才出来,经由帝王考验,担任最高职务,成为新轮换下来的族长。
当下身为南椿族长的陆霆旭入狱,南椿那些休戚相关的大族小族全部乱成热锅上的蚂蚁,愤懑不平的人屡次上奏,蓄势已久的人想取而代之。
地方督查力度急速下降,种种失职行为落在新帝眼里,又将惹起一番圣怒。
如此一来,当年与顾胜今他们一起被提拔上去的那批官员,很有可能会被新帝抓住机会换掉。
换人的结果更加严重。
妖多于人。
局面将会彻底混乱难以整顿。
陆霆旭的坚守超乎了她的想象,让她不禁想起了陆景冥,这个讨厌的家伙在对待王君庆的冤案时,大抵也和他父亲一样,犟。
满身伤的男人不惧精神和身体上的折磨,抬起头诉说着自己的一腔忠诚:“南椿没了我,还会有其他族长,可军队若没了我,天元就将没有坚实的后盾。”
顾胜今气他的固执,冷下脸道:“你在乎天元,在乎军队,难道不在乎谭潇?且不说她今日难产是否能挺过难关,你就不怕,她生下的孩子会对你们陆家,对圣上造成更大的威胁?”
“我不怕。”他说,“潇潇被诊出身孕时,我对这孩子的到来十分期待,到怀胎四五个月,朝中动乱,太子和圣上突然兵刃谋反,我心中不安,甚至是害怕,可是,怕,有用吗?”
“没用,不管潇潇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都逃不过政局带来的影响,这种影响,无关性别。”
“社稷不安,社会动荡非我一家受影响,我一人畏惧意义不大,但我一人勇敢,可教天下黎民看到希望。”
陆霆旭的话掷地有声。
他似乎真的不怕,但他眼里蓄起的热泪出卖了他,顾胜今站在他面前沉思良久,最终甩袖离去。
一场劝和下来谁都没能说出结果,被绑在木桩上的男人意识渐渐晕沉下去,梦里他看见了谭韵罗。
昔日坚强的妻子脸上汗如雨下,她痛苦地握紧稳婆的手,浑身上下使着力。
屋子里的人你进我出忙活着,他走出产阁,将乱况尽收眼底,内心紧张不安,想起了顾胜今说过的暗卫。
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陆霆旭仰头看天,想要从泄出千里光明的地方看到希望。
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地方,他也如常人一样,幻想着安慰着自己。
也许老天不会对他如此狠心。
也许他不会那么倒霉。
也许他也能幸运一回。
也许……
他还能也许什么呢?
鬓边的乌发不知在何时变白,被阴风吹向耳后,院里种植的浴生树慢慢在绝望的寒冬里开出了花。
乌云过境压下大片的阴影。
光从牢里的窗撤开。
王逸然转换意念重新回到陆府里,临近午时,天色阴沉照得人心里发闷,她抬脚朝谭韵罗的产阁走去,还未迈过门槛,便听见了婴儿洪亮的啼哭声。
稳婆大喜,将孩子抱到虚弱的人身旁:“恭喜夫人!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男孩儿……?”
“是啊!”稳婆确定道,“正是个男孩儿!”
“正是个男孩儿,正是个男孩儿……”谭韵罗嘴里重复着这句话,说着说着,忽而一笑,目光凝滞涣散,闭眼流泪晕了过去。
“夫人!”
头一次见人生出个带把儿的不高兴,稳婆吓得愣在原地,大叫一声赶紧唤人来帮忙。
刚出生不久的人被稳婆轻轻放在了一旁,王逸然盯着啼哭不止的婴儿,慢慢伸出右手掐住了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