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刚笑而不答,与沈南初吃了一会儿茶。等到丑时三刻,新核完的账簿就呈到了跟前。
王刚说:“我们户部没拿一两银子,盐引指标当时是由管事大监福安公公,呈交文案给先帝批红的,这稿子还隔在大理寺。”
“盐引.发行量在簿里也有记载,来去清楚。至于没交的税钱,都在两年前折成了粮食安放在粮仓里。”
叶峰看着账簿忽然一拍桌面,震得那茶壶也跟着“哐当”地摇晃起来,若非齐逍远眼疾手快给扶住了,得倒沈南初一身茶水。
沈南初在座上浅笑,等着听叶峰的后文。叶峰忙将手里的账给沈南初看。
这钱看似很多漏洞,实际上除了盐税都跟户部没有太大关系。
“宋砚池说的有依据,但是现下最大的问题是这账簿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这笔账是三年前的账,那会儿沈南初还在掖庭陪萧时予在里边待着呢。
沈南初手指轻叩着膝头,一手翻了翻账簿,这笔账摊烂账。问道:“一千七百多万两全折成粮了?”
果不其然,叶峰摆足了威风,质问王刚:“你说你们户部没拿钱,那这账簿上怎么写的,一两银子可买粮食二石,换那么多粮做甚。
在说,上面只记了一千七千六百万石,但燕京库档上记的可全是两,这一字之别,差的却是八百多万银子!本官问你,这八百多万两银子去哪里了?还不从实招来。”
王刚反应极快,从容淡定地答道:“当时拨来的,确实是那么多粮食。东西由户部出调,调令手谕上都是福安公公写的。”
叶峰一摔茶杯,愤愤不平的说:“定是那个阉人早跟你们串通一气,福安什么好处?能叫他背着先帝做这样的假令!”
王刚一惊,说:“空口无凭!叶大人,——”
“这开始有案可稽的,你们干的都是谋取私利的勾当!”叶峰狞笑着,“嘉善公公,瞧瞧?这天字第一号要脸的人物,就是个天字第一号偷盗的贼!今夜你我再深查一番,这等烂账必定还有不少!”
沈南初静静看着叶峰,看得叶峰后背发憷,说:“咱此行只是来看看大人们办案,查账不在我此番职责范围内,这便全由大人做主。”
叶峰本意是想拉着沈南初下水,见他不上套,便有些迟疑。可此事萧时予紧盯着,这份功劳他又不肯丢,心一横,拍案道:“再查!今夜给本官把户部历年账簿全部查个千百遍!”
沈南初浅浅一笑,移开了目光,坐在椅上吃茶,沉默着,吹了吹茶上的浮沫。
办差大院的灯火一直亮到了天明, 都察院的人一个个算得头晕目眩, 最终把有问题的账目整理出册,递交到叶峰手中。
沈南初都看了, 叶峰转手附上奏折,呈到了萧时予案头。
内阁在宣室殿共商此事。
叶峰说:“皇上, 见微知著,由此案可以看出, 代衍贪贿已久。这些几年他把持全国赋税大权, 怕是还有许多像这样的假账。
如今国库开支吃紧,地方拖欠税银的情况也层出不穷, 留着这等人在跟前, 就是助纣为虐, 危害社稷!都察院职在督察二字,是臣的失职,如今证据确凿,臣弹劾代衍及其部署贪污受贿。”
代衍丝毫不为之所动,说:“本人还没有受审,受贿案全凭你一人之言便能下定判决?那以后还要什么三司会审?!不如就由叶大人一人拍案独断嘛!
如今大理寺要追查所呈账本是否属实,这才过去多久,人证还没有审查,你,你们就要急着定罪。我看叶大人不是想要查是谁贪污,而是想要借此机会铲除异己!”
“我若当真有罪,急什么?要判也得按规矩!按章程判!不然国之律法何存!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叶峰嘲讽道:“你个老不死的贼,你的罪还有得着查吗?你在等谁给你翻案啊!!”
暮色染檐时,几只家雀掠过青砖黛瓦,啁啾声没入渐起的梆子声中。户部衙署内灯火煌煌,都察院青衣属官将院落围得铁桶相似。檀木算珠脆响如骤雨,满堂烛影里尽是伏案疾书的身影,朱笔勾画的账册堆叠如山,仿佛要将每笔银钱往来都拆解出前世今生。
叶峰踞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青瓷茶盏已续了三回水。侍立一旁的户部侍郎王刚盯着案几上渐空的芙蓉酥碟,后槽牙暗暗发紧——这位御史台来的活阎罗,今日怕是掘地三尺方肯罢休。
檐下铁马忽地叮咚作响,沈南初踏着暮色转过回廊,瞥见齐逍远抱剑倚在朱漆柱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迈过门槛时,王刚袖中拳头攥得生疼,面上却堆出十二分殷勤:"御史台诸位大人已核验过三司账目,若还有需要调阅的卷宗,下官即刻差人取来。"
叶峰指尖划过账册边缘,冷笑道:"查完了,但总要多核计几遍。王大人可知,账簿这东西,谁都能来添几笔。"他忽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汤溅湿了半本账册。
沈南初垂眸吹着茶沫,余光瞥见王刚额角青筋微跳。这位户部侍郎出身商贩人家家,精于算计却不通权谋,此刻怕是肠子都悔青了——有人偏要在这节骨眼上请御史台介入。
"叶大人明鉴,户部上下兢兢业业,没拿过一两银子,盐引指标当时是由管事大监福安公公,呈交文案给先帝批红的,这稿子还隔在大理寺......"王刚话音未落,忽闻窗外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
王刚等安静了,继续说,“盐引.发行量在簿里也有记载,来去清楚。至于没交的税钱,都在两年前折成了粮食安放在粮仓里。”
丑时三刻,新核完的账簿准时呈到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