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池没着官袍,一身官服洗得泛白,像是才下马,头发凌乱,有些风尘仆仆,眼里带着锐气。他上来谁也不看,先跪地向萧时予磕了头请安。
“你有何事要说。”萧时予问道。
宋砚池低着头说:“臣乃昭元二十年的进士,曾授职户部度支司的员外郎,要务是核察全国的赋税、支出和预算。”
萧时予阴着脸,说道:“想不到宋卿还是国之栋梁,怎的去了清河县五年,一点成绩都未成有。”
宋砚池抬头,眼神悲愤,“臣因告发空缺而得罪权贵,后以历练为由,将臣逐出京。”说罢神态便悲凉起来,
“臣初时确是辗转反侧,热血难凉,后来看着食不果腹的村民也想通了,便带着他们修路造桥,建学堂种稻子,日子也好过了些,谁想…”
宋砚池摸着眼泪,看到萧时予冷着脸不说话,又用衣襟捂着脸偷偷看方知也。
宋砚池紧紧地握住拳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狂热,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户部尚书,慷慨激昂吼道:“臣还年轻吃点亏没什么,可那些百姓却要被你们百般折磨得活不下去,
臣今日便告以张旭明为首的盐商,并弹劾吏部司勋司总管,户部尚书代衍,昭元五年起任职的所有盐官。”说完又跪了下去。
萧时予阴着脸,说道:“想必宋卿说的事不短,起来,细细讲给各位仁人志士听。”
宋砚池拜谢起身,高声说:“1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凡是有利益的地方,总会在见不得光初藏污纳垢。
人人都得吃盐,但盐的生产低下,运输不便,自春秋时期起,便由盐官通过控制盐引的发行量来管控,我朝现律法,一张盐引可买食盐四百斤。
可从二十多年前开始,每任盐官通过盐商‘孝敬数’的多少来分配盐引,更借口以全国人口增加为由,向朝廷申请增加每年的盐引的发行量,有甚眼看自己职位就要到期了,便预售下一年的盐引指标。
之后的每一任盐官都心知肚明的开始预售,兜兜转转二十多年,昭元二十四年间便预提了六十多万,盐税每引为二两,预提则要交六两的税,该向户部上交三百六十多万两的税,但是只交了两百万两。”
“每年都预提,每年都要侵吞百万两,那么二十多年来,这数目怕能养三四年季家军了。几任盐官和众多的盐商,官商勾结,连续舞弊达数年之久,上下欺瞒,贪利成风。
去年两京一十省,全年的税银,共为四千五百七千万两,年各项预算为三千九百万两,可各部报来的账,共耗银五千三百万两,收支两抵,去年一年超支亏空竟达七百三万两,若与开支预算核算,即超支一千四百万两往上,而有些账目实际上并为支出,例如兵部的四百万两,是工部的亏空却从其他部拟票拨款。
诸如此类,一桩桩一件件,国库亏损数额巨大,这些钱去了哪儿?到底是谁拿走了,陛下不清楚,尚书大人不清楚,诸位大人不清楚,臣却清楚,桩桩件件臣皆有本上奏!”
“宋大人真是才高八斗!”菜据冷喝一声,站出来问说,“每年年初户部都要当殿对账!有什么亏损,内阁不知道,大内司礼监秉笔不知道,太后不知道,先帝也不知道,偏偏就你这个小小的员外郎知道?!之前没人坑声,现在来当哪门子的圣人。”
方知也抬首,稳声说:“看过不一定核实过,费、菜大人觉得有问题,这账我们年底在好好算算,这盐引是不能再脱了!”
“好啊。”菜据却笑了一笑,“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菜某行事坦荡,素来以陛下为先!倒是不屑那种偷鸡摸狗的事,盐引跟老子没关系。”
菜据看事闹得不大,眼睛一转,说:“不过这个盐引的账,太后那也会核算一遍,首辅的意思是,太后是在搞假吗?”
方知也厉声和道:“太后的事臣不知,臣只是想要户部的各位给个说法,这账可是要过户部的,我问你钱去哪了?”
菜据不服气:“这话说得似是我拿的一样,关我**,天天盯着老子啊!老子干什么你又知道了。”
方知也回怼道,“臣不过提出疑问,大人坦荡又恼什么?分明是做贼心虚了,快来人,拿下这乱臣贼子。”
菜据先是一愣,而后骂道:“你***的**,发什么癫,老子跟你有什么仇怨,你用得着那么污蔑老子?”
双方越吵越激动,不知道是谁先把手上的玉板丢了出去,砸到了菜据,让本就愤怒的菜据火气高涨,竟直接把手上的玉板朝着方知也那边砸去。
不想砸到了方知也,年过六旬的方知也辅佐过三代皇帝,名副其实的开国功臣,谁见他不毕恭毕敬,没想到被一个老小子打了,哪受过这气,也把手上的玉板朝代衍砸去。
方知也曾在国子监任教,天下桃李无数,学生眼看老师被一个野蛮人打了,怒气也被点燃了,都把手上的玉板朝菜据砸去。
更有甚者,撸起袖子就朝代衍脸上打去,只一下菜据左眼上就有一个拳头大的淤青,乌纱帽也被打歪,代衍不服气的和打他的官员扭打起来,户部官员见状马上帮自己家大人。
有人被打就肯定有人误伤,不服气的加入了这个混乱的“战场”,
代鸿拉架,人还没靠近就不知被谁绊倒,腰上还顺便来了一下。
一时间,象征着权势的朝堂成为了“闹市”,场面混乱不堪。
萧时予脸色铁青,负责喊话的宦官宝宇,很有眼力见地吼了一句,“肃静,大殿岂是街市,打打闹闹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