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容顺手抄起案上的香囊,挂在了帝王的龙纹玉佩旁边。
不合时宜,却又莫名般配。
“好了。”
韶容退后两步打量自己的杰作,却在看到帝王泛红的耳尖时挑眉:“陛下很热?”
“没、没有。”东方礼仓皇转身,“走吧。”
殿门开启的瞬间,帝王的脊背重新挺直,方才的慌乱仿佛错觉。
紫宸殿内,群臣甫一入殿便惊在当场。
玉阶之下赫然摆着一张紫檀太师椅,配着同色案几。椅上端坐之人一袭碧色锦袍,恍若谪仙临世。正是本该站在武官队列之首的兵马大都督。
韶容正慵懒地交叠着双腿。那柄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银枪,此刻正随意地横挑在他右足靴尖上,枪尖寒芒流转,映得他眉目如画。
案几上,奏折堆叠如山,他却混不在意的单手支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太阳穴,唇边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就这么注视着鱼贯而入的朝臣们。
大臣们步履匆匆,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多看。倒是褚良经过时面色如常,连脚步都未顿一下,仿佛这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皇上驾到——”
随着陈桓一声唱喝,东方礼迈入大殿。帝王目光扫过殿中陈设,在看见那把太师椅时眉梢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径自登上玉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韶容却纹丝不动,依旧闲闲倚在太师椅上。
“众卿平身。”
帝王话音未落,韶容突然靴尖一挑。银枪破空而起,“铮”的一声钉入身旁蟠龙柱,惊得几位文官险些又跪下去。
满殿死寂中,大都督慢条斯理地翻开第一本奏折。
“今日,咱们好好议议,何为分内之事。”
礼、户、兵三位尚书悄悄对视一眼,暗自庆幸。因着前日已被韶容“提点”过,他们这两日再没敢上奏那些鸡毛蒜皮的折子。
“第一封,太府寺的。”韶容指尖轻点奏折,声音不疾不徐,“‘宫中藏品颇丰,现有库房已满,请示陛下可否另开库房’。”
太府寺卿浑身一颤,慌忙出列跪地。
按理说臣子代行批红已是僭越,可龙椅上那位不仅默许,此刻竟还端起茶盏,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还请寺卿大人说说……”韶容“啪”地合上奏折,惊得太府寺卿一个激灵,“若不开新库,这些东西该放哪儿?”
“这、这……”
“既然明知必须开新库,还特意来请示陛下?”韶容将折子重重拍在案上,冷笑开口,“自己权柄内能定的事,非要浪费陛下时间?”
太府寺卿额头抵地:“臣知罪。”
“知道‘分内之事’四个字怎么写吗?”韶容笑吟吟开口。
“知、知道……”
“抄一千遍,明日送到韶府。”韶容随手将折子甩到他面前,“现在,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了?”
“臣这就去办!”太府寺卿捧着折子连滚带爬地退回队列。
韶容漫不经心地翻开第二本:“下一个。”
满朝文武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
东方礼端坐龙椅,目光落在阶下那抹碧色身影上,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他设想过无数种韶容整顿朝纲的方式,却万万没想到是如此简单粗暴。
却也最是有效。
朝中这些老狐狸,若不让他们真吃点苦头,任你如何旁敲侧击,他们依旧会装聋作哑。
更何况……东方礼垂眸轻笑,自己这个皇帝,实在是装得太好脾气了些。
谁能想到,太学时那个一句话能跳脚十八次的小皇子,如今竟能对着一堆废话奏折心平气和地批阅?
东方礼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心底那个被朝政磋磨多年的小皇子终于扬眉吐气地挺直了腰杆。
看啊,那些总是拿鸡毛蒜皮来烦他的老臣们,终于踢到铁板了。
他的阿容真的回来了。
带着北疆的风雪,带着太学时的锐气,带着……独属于东方礼的纵容。
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紫宸殿中央,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从今往后,这朝堂之上,有他韶容在,他的陛下再也不必隐忍退让。
韶容似有所感,忽然回头。四目相对的刹那,帝王慌忙垂眸,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而大都督则挑了挑眉,随手翻开下一本奏折。待看清内容后,神色骤然转冷:“工部这份请修宫墙的折子……三年前才拨了二十万两白银,如今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