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落座的几人稍显尴尬,但复又热络起来。
“连山最近是喜事连连啊,不仅官职升了一品,听闻迟喻也同文家订了亲,待成婚那日我们这些做叔伯的,必定是要献上大礼的!”
“官升一品?”
江迟喻的重点在前头,江连山的重点却在后两句。
“迟喻同人尚在议亲当中,什么订亲,成婚传出去对其名声有碍,几位兄长慎言。”
“这还能有什么变故,连山还是太谨慎了。”
“到底是运气好,得陛下亲自嘉奖又升了官,谨慎些也是好的。”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江迟喻的回忆却突然清晰。
是了,乾元二年,父亲提供的治水之法成功救了碑县近万百姓,圣上嘉奖,特地将父亲的官职提了一品,从望京遍地走的六品,升到了能叫这些族人高看一眼的五品。
想到此处,江迟喻才晓得,这些平日里不甚来往的叔伯缘何会聚在这里。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本就是为百姓谋福,为江山谋利,何来运气一说。”
江连山承祖制治水,能救得一方百姓便是不白费,能得圣上金口嘉奖,更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江迟喻看得出父亲虽不喜同这些人客套,但面上的喜色是骗不了人的。
江迟喻勉强露出笑颜,前世记忆纷至沓来,却知心中算盘怕是要落空。
前世父亲亦是此时升官,当时高兴得在祠堂里头磕了好几个头,说自己不曾堕了先祖之志。
这样的节骨眼,她又怎么开得了口劝父亲辞官,只为了那个说出来都没人信的前世之祸?
送走了那些面甜心苦的亲戚,江迟喻父女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恭喜父亲既救了碑县百姓,又得了圣上嘉奖!”
在那些人面前尚还要装一装,在自家女儿面前,江连山倒是笑意满满。
“还好那‘围堰支田’的法子有效,上游之水分流而下,碑县百姓才免了这一遭劫难。”
“为父能得圣上看重,必定是要多为百姓做事,才能不辱陛下赏识!”
父亲志得意满,江迟喻心中却苦,晓得劝父辞官到底是办不到了。
“方才那些叔伯来作甚,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无非是为了些从前的旧事,你不用管,为父已然推了。”
父亲隐晦不说,江迟喻心里却明镜似的。
无非是来劝他父亲从族中过继一个嗣子养老,她这个女儿到底是要嫁出去的。
这些事情她本来时不知道的,前世她求到这些叔伯头上,没人愿意搭理她,倒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表哥特地登了门。
“原来这就是当初要我过继来的江府啊,还好你父亲当日里瞧不上我,谁知道风水轮流转,你们成了阶下囚,而我不日便要有进士之身了!”
那人的鄙夷嘴脸她至今还记得,也是从他口中,江迟喻才知道,父亲为了她在背后扛下来多少。
想到此处,当日狱中衣衫褴褛衰老了十岁的父亲又浮现在她眼前,江迟喻眼眶微酸,垂眸掩泪。
劝父亲辞官不能,这些族人又是这般德性,只会落井下石,莫提雪中送炭,为避父亲前世结局,她又是去求谁呢?
“旋旋,咳咳,你同文纮近日可有书信往来?”
江连山说得有些闪烁,这些姑娘家的话本该是同性长辈来问,可他夫人去世得早,这些细碎的事便也他来做吧。
“文纮?”
若是父亲不提,江迟喻险些忘了这么一个烂人。
“文家那边说是前日派人找了大师算过,你同那文纮合得来,过几日便会派人前来提亲——”
江连山没注意到女儿面上的一样,才说出口的话就被激动的江迟喻打断。
“爹爹,我不嫁!”
江迟喻一向文静内敛,少有这边激动地时刻,江连山顷刻便紧张起来,莫不是文纮那小王八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欺负了他的女儿。
“可是那文纮欺负你了!”
江迟喻几次张嘴,却有些无法开口。
她该怎么和爹爹说,此人会在定亲后同别的女子厮混并在大庭广众下被发现,害她们江家丢尽了颜面。
更可恶的是,在江连山获罪后,文纮竟趁人之危,胁迫江迟喻给他做妾,其人面貌之可憎,心思之恶毒,让江迟喻想到便忍不住作呕。
江迟喻迟迟没有回答,江连山却有些动摇了,莫不是女儿不愿离家才不想嫁人。
“旋旋,爹爹晓得你是个孝顺的,放心不下爹爹。可那文纮是爹爹瞧过的,人看着端正,对你也好,仕途也一片明朗,你嫁过去不会错。”
“况且文家同在望京,你若是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爹爹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江连山苦口婆心,江迟喻却没办法听进去。
文纮此人,她今生是见都不想见,绝对是不可同他再定一次亲的。
“因为女儿发现,他同人有染,实在恶心,不堪为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