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桉踉跄着跳下窗台,脚步虚晃。猫窝变得像沼泽一样柔软,无尽下坠。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周以桉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颤抖的猫爪,那里的白色毛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苍白的,属于人类的皮肤。
浴室里,水流声还在继续,林小嘉完全没注意到,客厅里小小的猫窝里,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以及一声压抑的,属于人类的闷哼。
温热的水汽还氤氲在发梢,林小嘉用毛巾裹着湿发走出浴室。安安背对着她蜷在猫窝里,银灰色的毛发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林小嘉刻意放轻了脚步,进到厨房,玻璃杯接满温水时,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安安。猫咪今天睡得格外沉,连耳朵都没动一下。
林小嘉回到卧室,没多久,房间里传来数位笔在板面上辛苦劳作的沙沙声响。
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像一把尖刀,猛地扎进周以桉混沌的意识。他茫然地眨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小区的大门前,寒风凌冽地扑面而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让一让!都让一让!”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周以桉莫名的跟着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后退两步,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小嘉,她怎么在这?”
林小嘉拖着一个黑色贴满卡通人物的行李箱,直面而来。她嘴角噙着笑,眼睛亮晶晶的,步伐轻快,像是要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碰面。周以桉刚要抬手打招呼,却发现她的目光径直穿过了自己。
周以桉只觉奇怪:“她看不见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阵骚动从小区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抱着昏迷过去的女人冲了出来,嘴上一直喊着“让一让,都让开。”男人太着急了,与林小嘉擦肩而过,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行李箱脱了手,“砰”的倒地。
林小嘉扶着被撞的肩膀,看过去。昏迷的女人已被担架托住上了救护车,她只看到女人一半的身体,再看那男人,错不了,那是小嘉多年的邻居刘叔。
林小嘉脑子里一阵轰鸣,她撒腿追了上去。救护车先行一步,林小嘉顶着慌乱如麻的心跳,她拼命挥舞着手臂拦出租车,声音支离破碎:“师傅!跟上那辆救护车!求求您!”
周以桉跟上去,再看林小嘉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周以桉原本好奇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眼前的场景却突然扭曲,消毒水的气味骤然浓烈,等他站稳时,已经站在了医院急诊室的走廊里。
电子屏上的不断闪烁的一串数字让他浑身发冷,他回到了去年冬天,和林小嘉分手后的第二天。
难道刚刚晕倒的女人和林小嘉有关?没给他思考的时间,远处传来林小嘉带着哭腔的声音:“医生!她怎么样了?”
“你是秦如兰家属?”
他循声跑去,看见林小嘉正死死攥着一位白大褂的袖口。“是我,我是她女儿。林小嘉的声音抖个不停,“我妈妈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病人突发性休克,现在已经抢救回来了,待会就能见她了。”
“好,谢谢医生。”
医生走后,林小嘉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这时她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刘叔,我妈她……”
被称作刘叔的男人重重叹了口气,皱纹里嵌满疲惫:“小嘉,别怪你妈。她这病…已经快半年了。她不想让你担心,死活不让我告诉你。”
“…半年?”
林小嘉的脸色瞬间惨白,眼泪唰地流下来。她机械地重复着这个时间单位,仿佛听不懂其中的含义。泪水无声地滚落,在她前襟晕开深色的痕迹。
秦如兰居然瞒了她半年。
“半年了你都没发现异常。”她哽咽着自言自语,“林小嘉你做女儿真够失败的。”
周以桉看见林小嘉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一直在哭,却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那个总是活力满满的女孩此刻佝偻着背,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
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林小嘉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她和母亲的合影。照片里,秦如兰的笑容温柔而明亮,完全看不出病容。
林小嘉心里无比的后悔自责,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爸爸没了,不能再失去妈妈了…”
就在这时,周以桉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栋爬满藤蔓的老式建筑前。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心跳随着耳畔的催促声越来越快,让他赶紧进去。
周以桉推开有些陈旧的铁门,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发出痛苦的呻吟。原来这是一所养老院。他在指引下,来到一处病房外。
椅子上躺着一位晒太阳的头发半百女人,“那是?”周以桉仔细观察着,突然呼吸凝滞,女人的侧脸和林小嘉的有几分相似。周以桉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正犹豫着,椅子上的女人突然回过头来,浑浊的双眼透过玻璃窗与周以桉悄声对视。
“是谁啊?”女人沙哑的嗓音惊得他浑身一颤。
周以桉鬼使神差地按下门把手,抬步走进来。
逆光中,他看到秦如兰眯起眼睛,枯瘦的手指抓紧了膝上的毛毯。“你是……是小缪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