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叫我去吧。我替秀姑上山去。”山月这么说的时候,娘手里的针扎了手指头,沁出指甲盖大的血珠,娘也不管,瞪着她就要拿针把她扎死好了。
山月记得自己很是坚决地磕了头,说自己跟爹商量过了,爹也同意。
娘还说了什么呢?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娘哭啊哭,但哥哥们下地回来,她就收声不哭了。
娘给她有别的打算,娘给她在别处寻了户人家,叫她快点嫁出去……仿佛嫁了别人,就不用嫁山神似的。
但山月已经答应了秀姑。
“你别怕,有我在,不会叫你给山神吃了。我替你去,今年你快点嫁了吧,明年恐怕也躲不过,离开垒头村,离开望垒头山。”山月握着秀姑的手恳切地劝,秀姑只是抹着泪摇头,喃喃地说着怕。
山月展颜一笑:“我不怕,我已和爹说了,我去当山神的新娘。”
“秀姑……秀姑……”山月呢喃着要好的朋友名字醒来。
先是一阵昏昏沉沉,好像脑子里也升起一阵阵晨雾。又是一阵搅乱的声响,她想起来,自己已然是上山了,把山神宰了,她也是死了的。随即,身上的疼变得强烈,又变得微弱,她却动弹不得,睁着眼,却只看到一阵阵雾气,雾气中,她看见两条蹄子停在自己身边,她知道这是鹿蹄子。
有一只鹿在她身边,然后,肩头的伤口被柔软湿润的东西擦了擦……山月混沌中明白,这只鹿在舔她的伤口。
她又是想哭又是着急:“你这牲口……也吃起荤腥来了……去,去……别吃我的血。”
看不清的鹿挪转方向,明明隔着衣服,却似乎一下就能舔到骨头肉里,她感觉肋骨好像被舔了起来,舌头隔着皮肉就卷起她的骨头,她疼得惨叫一声,然而疼惨了才反应过来,骨头好像接住了。
鹿的舔舐温柔而细致,好像她是才被生出来的小鹿,未能睁开眼,她感觉到莫名的温和与怜悯,像是被娘抱在怀里。
山月低声哭泣,鹿也舔了她的眼泪,蹭蹭她的脸颊像是安慰。
虽然看不清鹿的身影,她抬手去摸,想要蜷在鹿怀中哭一场,然而伸出手却只摸到一片空虚,她又昏睡过去。
再醒来,她就看得清眼前的景象了,她仍然躺在山神庙中,躺在冰冷的地上。微风卷起地上的香灰,风因此有了形状,原来是一片一片堆叠着,像羽毛。死去的耗子不知道哪里去了,地上只有一团洇湿的印子证明先前发生的事不是幻觉,山神是确实死了的。
山月撑着身子起来,摸着左肩的伤口,她撕下衣服扭头看,只剩下淡淡的伤痕。索性脱了衣服看,肚子上虽然有摸着就疼的青紫淤痕,但她稍微用力数着自己的骨头,骨头都是好的,仿佛没有断过。
她记得那只看不清的鹿,有一头鹿舔舐着她的伤口,可她只能看见鹿的四蹄……山中多的是鹿,望垒头山有四座山峰,她不知道去哪里找到那只鹿。比起孙老爷,要是那只鹿来当她们的山神就好了。
有了这个念头,山月连忙晃动脑袋把念头甩出去。
以前的以前,在山月才出生没多久,孙老爷也是不坏的……孙老爷可以保佑人家家里不进老鼠害虫,保佑田地丰收。
后来一切都变了,孙老爷疯了,神龛里的形象变成了那样……关于这些,村里的祭头不说,山月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