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周遭男女老少纷纷暗自打量这位朝廷新贵。
入朝仅三年便直升二品,其升官速度前所未见。
官家小姐凑做一堆,低声耳语:“这位徐大人还未婚呢。”
其他尚未婚配的小姐一听她这么直白,都羞红了脸,却不自觉地又抻脖子,细细打量这个俊朗的朝廷新贵。
还有一个自恃家族显赫的贵女,手拧着汗巾扭腰摆步,与徐渭来了一个照面。没等她抛了手巾,就见着长身玉立的徐大人已大步跨走了。
其余小姐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哂笑,窃窃私语。
暗自感叹:人伴官阶升,气随权势长。这位徐大人的气场好强,周边人往他身边一站,霎时矮三分。
徐渭身着淡青色杭稠直?,腰间挂了墨玉,听到门房的唱词先皱了皱眉,再感受到周边扑来的视线,和对面迎来的脂粉香,一再冷了脸。
正与宾客寒暄的袁大人,听得徐渭来了,也未顾及自己官职还高一级,而是离了八仙椅迎上徐渭。
众人看见皇帝近前红人都起身了,几个官职不高的也一并站起,打叠精神见识下朝廷新贵的风采,而自恃官职比二品高的官油子,只扭了扭屁股,好生坐端正了些。
“下官徐渭,恭贺袁大人得偿所愿。”
袁祎俯身阻了他的作揖,而是与他亲近说道:“文长,我为你引荐内阁薛大人。”
未去府州前,徐渭没有上太和殿听朝的资格,故而与朝廷重臣们还不熟悉,这次算是踏入朝堂权势中心了。
众人刚见了礼,不料门房通报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贺礼官员名字:“内阁首辅严贞到访,贺袁大人升迁。”
这下,刚刚未挪动屁股的官员都起了身,暗自嘀咕:这唱的是哪一出戏?
袁祎虽在朝堂上与他正面交锋,但是也惯会官场上曲意逢迎那一套。他迎上前去,拱手笑谈:“严相驾临,真是令袁府蓬荜生辉啊!”
一听奸相来了,徐渭也紧盯着门口。
这是他第一次于近处打量严贞。只见那人绕过漆木屏风,鬓角微白,身着玄色长衫,朴素中透着拙雅,眉目间虽已皓首,却俨然一副士大夫的威严气派。与那个玩弄权势、坑杀儒士的邪佞之臣完全挂不上钩。
众人再次落座,严贞话题一转:“听闻都察院副都御史徐渭大人在我之前落轿了,是哪位啊?”
严贞环视一周,与站起的徐渭对上了目光。徐渭垂首拱手:“下官徐渭,落轿时未能察觉严大人尊驾,请大人恕罪。”
“无妨,无妨。”
严贞摆摆手,与袁祎打趣道:“这等青年才俊,只能瞻仰背面风姿,只觉不够,老夫进门前还在猜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玉冠公子能惊了一池春水?”
袁祎听罢,笑得前仰后合,却故意出言刺痛严贞:“与贵公子的龙章凤姿相比,如何呀?”
袁祎已得消息,严相子嗣不丰,严世杰是老来得子,从小宠惯得很。娇养长大的公子,这会儿也在流放的路上了。
严贞闻言转过头来,与袁祎森冷对视,主座上的两位上官一时间沉默不语,也令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
严贞没有搭话,而是抬手示意身旁的人,顷刻间一方红木匣子落于手中,他从内里取出一道密帖,下角饰有镂空云纹花样,朝徐渭说道:
“前日里,吏部收到徐大人的考课档案,知你有意太子太保,这里有一道策问。本该明日召你入内阁领取,今日既然碰巧遇到,便提前交予你。后日徐大人答毕送至吏部吧!”
众人一听?!什么碰巧遇到!
徐渭沉吟片刻,当众接过了密帖。
他知道,严贞此番来是特意离间他和袁祎的,顺便恶心恶心他们。
严贞不仅在朝堂执掌内阁法度,还统领吏部,大小官员的升迁都需有他的签批。此次给出密帖考题,也是让徐渭重新思考,该怎么站位!
在严相心里,能够从府州迎回袁祎的人,必不是什么持正不阿的博雅君子,而该是随时审时而动的豹子!
严贞与袁祎的较量已然开始,而徐渭想登顶,就不得不夹在中间摇摆。
回府的车厢内,徐渭透过窗隙望向乌沉沉的天色,月影遮蔽,似有暴雨前兆。转头时却突然发现,车厢脚凳上放了些祭祀用的纸钱。他的视线觑着木琴,等着主动交代。
木琴面有苦涩,坦白道:“主子,今日是齐山的四十九日祭。他只留下了一座衣冠冢,我便想着烧些纸钱给他,让他在黄泉路上好走些!”
徐渭手中把玩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玉扣,随即应了一声,就再无言语。
及至府邸,徐渭下车后,抖了抖直裰,正欲回头与木琴交代几句,却在角门处意外看见养伤归来的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