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左侍郎张嵩,奉皇命督察慈善会。”
于嘉只觉眼前一花,一块羊脂玉所制的户部令牌晃了晃,又迅速收起。
……?
她面上不动声色:奉皇命督察,却甩出户部令牌?
不等她反应,那人竟横行霸道地呼喝:“台上的,统统带走!”
刹那间,请罪呼喊之声炸响在她耳边,乱了心绪。
她情急之下,不由得升了调子,急促阻止:“大人且慢!慈善会究竟犯了何事,请为我等辩个明白!”
张嵩扯了下嘴角,冷笑道:“去了诏狱,自会让你老老实实交代!”
于嘉猛地掷开兵卒抓过来的大掌,不问清楚怎会束手就擒?
她小跑至左边,拿起木槌,猛地敲起了台上的铜锣,高声厉喊:“官兵如此肆意妄为,不问缘由,随意抓人,这世间可还有王法可言?”
下一刻就被乌泱泱地团团围住,刀枪剑戟架在她脖颈,竟丝毫不容她反驳。
她心底乱麻一团:去了诏狱,不死也要脱层皮……可要挣脱逃走?
张嵩虎着脸,竟小瞧了她!原以为是个娇软女子,却忽略了那眉眼间的英气,尤其是她一时发狠眼眸里的莽气。
可没户部罩着的民间善堂,任她本事出挑,也翻不破天去!
他睨着眼,凌厉开口:“敬酒不吃吃罚酒,绑了带走!”
就在此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马蹄声。紧接着,一队骑兵如疾风般冲入场中,迅速将那些带刀侍卫隔开。
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策马行至台前,随之跃下马。他,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眼眸里蓄着深渊冷潭般的寒意,隔着人群望向台上的张嵩。
此人正是徐渭,他身旁立着当朝大儒,太子太师——杨继茂。
徐渭冷冷地开口:“张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抓人,这便是你户部的办案之法?”
张嵩官职高于徐渭,换作往常,自是可以官威凌驾于他之上。
可杨大人亲临,心中有些忌惮,但面上仍强装镇定,拱手道:“杨大人,此乃我户部之事。我等奉皇命督察慈善会,自然要将相关人等带回审问。”
杨大人不置一词。
徐渭反讽道:“皇命?你口口声声奉皇命,却连个像样的公文都没有,仅凭一块户部令牌便要抓人,简直可笑!”
张嵩脸色一变,强辩道:“你休要胡言乱语。”
杨大人沉声:“张嵩,金銮殿上的圣意究竟为何,我想你心中自是明白!”
随即和缓了语调:“去与你家尚书回禀,慈善会以商济民,大行兴民慰民之善举,本不该有此风波。今日老夫豁出这张老脸,为这民间善堂作保,撮合他们在你户部登记造册过个明路。如老尚书不应允,任他吹鼻瞪眼的招式都朝我来使。”
一番软硬兼施,终劝退了张嵩,一行官莽速速撤离。
杨继茂须发皆白,但仍眼眸晶亮,他环视了一圈,向铜锣旁的女子招招手。
于嘉快步行至台下,垂着头,跪在了老大人的脚边,跪伏着的纤薄后背弓起一道弧线。
端柔恭敬地开口:“于嘉,叩谢杨大人对慈善会的再造之恩!”
噗通——
知府凌大人后知后觉,从边缘处突地冲了过来,双膝跪地,高声呼喊:“微臣凌孝全拜见杨大人!”
杨大人,说:“都起来吧!凌大人,你居功甚伟,治下竟创立震惊朝野的慈善会,可歌可赞,我会将你的功绩上呈送。”
凌大人扯了嘴角,扬起一个自认为感激实则是苦笑的笑。今日心情一时高涨一时跌入谷底,那笑容竟不听使唤了!
杨大人目光投向于嘉,一脸钦佩地说:“今日老夫虽是受人之托,但深觉十分有幸,竟目睹了巾帼不让须眉的风姿。于会长,可否帮忙备纸墨笔砚,吾愿替受慈善会赈济的万民,为你题上匾额。”
于嘉:受人之托……?
她直直望向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他生得俊俏,一笑之下,竟有陌上花开公子如玉的惊艳之感。
徐渭看她怔愣望过来,全然忘了回应恩师,不由得温声提醒:“快去拿笔。”
“哦”,于嘉醒过神来,“杨大人勿怪,请稍候。”
话音刚落,她就匆匆离了去……
拿个笔纸,本不应该她亲去,可颊边滚烫,实在是被那位的笑祸了心神,那低沉嗓音伴随着漫天飞雪在她头顶打旋儿。
心内噗通噗通:是,受他所托…
只好往手里攥了冰棱子狠狠贴上脸颊,过了半晌脸色才恢复如常。
杨大人笔锋凌厉,四个大字“善行天下”落于宣纸之上。他解释道:“希望你始终以赈济黎民百姓为纲,居敬存诚抵住纷繁利诱,将慈善会发扬光大,善行天下。”
于嘉内心惶然,深觉杨大儒托举的这个担子太过沉重。但也应声:“慈善会同仁定勉力恪守!”
说完,杨大人就要登上车辕离开,竟似猜透于嘉内心所想,回转了头,嘱咐徐渭:“文长,你留下为慈善会多讲几堂教化课,捐些善款,好好挽救下你的官声吧!撮合慈善会在户部登记造册的事,也交给你了。”
徐渭应“是”。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转过来,竟令于嘉心生燥意,挪开了眼。
一连几日,徐渭的教化课座无虚席,市井百姓口碑相传,终于合力为他脱去了“奸邪”的官名。
官府还下发了善款资助慈善会的运转,慈善会由民间善堂转变为官府承认的组织。
这一切,最开心的莫过于,她。
锦衣卫再不会因恶名,朝他落下阉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