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了一下仍然在昏迷的梁舟泽。
然后要把他送回他该回的地方。
莫兰默认了她的计划,无监管星球内没有任何信号,所以他提前给三区内交代了事务。
凌曳抬手,让他再换给她一块纱布。
莫兰递过去,看着她没有血色的唇色,问:“你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
凌曳捂住鼻子,疲惫地摇摇头。
莫兰皱起眉,问她:“你的身体似乎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难道这位……身上的伤,是你用能力治好的?”
凌曳点点头,好像难有更多力气。
莫兰看着她疲惫不堪的身躯,仿佛又看到数年前,自己打开那扇地下室的大门,看到里面奄奄一息的残破身躯,那个精神完全受到创伤的空滞灵魂。
他叹了一口气,当年看到那样的凌曳,他心底有唏嘘和惋惜,曾经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人彻底消失,成为一个像是被磨灭掉灵魂的木偶,他说不出是否比她直接身死还令人痛心。
但他望着凌曳不再那样呆滞空白的眼神,心中有些滚烫。
虽然现在的她不同于曾经年少时的模样,但底色仍然是从前那个一往无前,从未惧怯的最强指挥官。
莫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刚刚凌曳发出的强大冲击仍然有些影响。
他想,那位“陛下”抱着凌曳跳下楼的时候,已经是伤痕累累,他离凌曳那么近,内脏受到的冲击只会比他强烈数倍,如今却能剩一条命活过来,反观原本毫发无伤的凌曳此刻却依然在流着血。
莫兰喃喃开口:“想不到你们之间有这样的感情。”
他茶色的眼瞳里有些波澜,回忆着刚刚亲眼目睹的这两人之间的种种,一双敌对国家的元首和指挥官,这两个似乎从始至终都只能是敌人的人,却愿意为保护彼此付出自己的生命,让他感到有些震撼。
星际上人人都以自己的利益出发,很难遇到真正相互毫无保留的感情,至少他从前从未见到过,更别提这两个似乎动动手指就能影响星际局势的人。
凌曳听闻,竟是苦笑了一下。
莫兰一直旁观着她刻意对梁舟泽疏远的态度,或许凌曳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潜意识里对对方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亲密。
莫兰眨了眨眼睛,他曾以为的“爱”有一种,但他们之间的却显然和沃兹对珀尔的癫狂般偏执的执念是不同的。
在这样的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值得爱的牵挂之人,或许也是一种能让人坚持下来的慰藉。
但却也走到现在这样难以相守的地步……
莫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凌曳:“指挥官,你现在神经状态如何?”
凌曳看了他一眼。
莫兰解释道:“之前我为你治疗的时候,看到你精神受损严重,难以组织神经细胞,就……复制保留了你的记忆神经,之后看你似乎恢复了正常,就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也没销毁。”
凌曳眼睫颤抖着,吞咽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哑,问他:“什么时候的记忆?”
莫兰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几乎是之前的所有。”
凌曳心砰砰直跳。
记忆神经,意味着完全拥有曾经的记忆,不是那种记忆芯片带来的“走马观花”般的植入,而是完全共生的,放在大脑里完全的回忆。
凌曳拿着纱布的手在微微颤抖。
莫兰疑惑道:“你需要吗?”
那些是他自己留存的,于是一直保存在他自己的个人终端里,可以随时拿出来。
凌曳没回话。
如果连同记忆神经都接入在自己脑海里,那她和真正的凌曳还有区别吗?
过去在克隆处于灰色地带,还未有强烈法律禁止时,有高级官员和上层阶级为了个人的生命安全专门去克隆自己,为自己提供器官移植的来源。
有些拥有自我意志的克隆体自然不希望成为任人宰割的器官培养体,甚至有些想去替代那个“本体”,之后产生过一次重大事变,而因克隆体从始至终都没有自己的“人权”,哪怕再苦苦挣扎,最终结果也可想而知。
从那之后,星际协约强烈禁止再进行任何克隆实验。
凌曳垂下眼眶,她所不同的是,她拥有本体的大部分回忆,也能理解她的感受和选择。
认同她选择的路,愿意为此而牺牲。
但也仅此而已。
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也没人能评判这样的人有能否当作同一个人。
起码她自己清楚知道,她只是一个替代者。
飞船仍然在太空中航行,此刻星际是表面上的一片太平。
“你是否会愿意去了解一段会令你自己难以割舍的感情,哪怕知道自己不足以承受。”
凌曳突然开口,思绪好像漂浮在外界的星空中。
莫兰看向她:“说实话,我不知道。”
他想了想:“我只亲眼见到过老师对珀尔博士的执念,那令他痛苦不堪,也给其他人带来很多麻烦,但如果要他选择忘记一切,我想他应该不会同意,哪怕这一段感情几乎毁了他的一生。”
他也看着外面漂泊的行星,宇宙无垠,星河浩瀚,人类太过渺小,莫兰眼中情绪复杂,他道:“我有时想,人生只活这一次,能有一段令人难以割舍的感情和人,再去做那些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纵然没有好的结局,也不算有太多的遗憾。”
他笑了笑:“从古至今的爱情故事里,不都是在告诉我们这个道理,指挥官,你肯为自己的理想付出一切,却害怕为自己的感情孤注一掷?”
听闻,凌曳笑了笑,未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