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日昼漫长,太阳西斜迟迟不落。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讲到故事的高潮处,听客兴致盎然。
“就在这时,老鬼突然将勾魂薄掉转矛头!直指自己的弟子,高声喝道:谁能杀了他,我就把勾魂簿给谁!”
茶客跃跃欲试问道:“我听说老鬼杀人如麻,他是不是把那弟子一刀砍了?”
说书先生摇摇头,端起茶杯饮了几口,在众人亟待的目光下道出下文,“老鬼并未亲手杀徒。诸位且听我道来,那老鬼城府极深,放出狂言要在武盟大会时攻上逍遥山,未曾想这是声东击西计,实则是为禅柯寺余党的遁逃作掩护。直至今日,也没有人知道禅柯寺余党逃往何处,是分崩离析,还是改名换姓东山再起。”
“若是老鬼还活着,凭他的脑袋跟武功,禅柯寺一定会卷土重来,再次成为江湖劲敌。”发出感叹的是个挎着竹编篓的卖鱼少年。
江湖事刀光剑影,这些事情离普通百姓相距甚远。大家来听一段江湖事,都图听个热闹,以旁观者的立场看一场腥风血雨。
卖鱼少年的言论引来众人侧目,他穿着破烂,又没付钱。茶楼伙计甩着帕子要赶人,少年混迹市井,灵活躲开伙计,察言观色求到了一位女客人面前。
“这位好姐姐,容我在您这桌听听书可行?姐姐貌美如花,定也心善。”
被他吹捧的女子确实长得漂亮,英气俏丽,桌上放了一柄剑,一派侠女气质。她挥手示意伙计退下,容少年赖在自己桌前。
这边发生小波折时,说书先生已经不受打扰的说完了一段,这会说的话巧合地反驳了少年的看法:
“现今的武林盟主正是当年潜伏在禅柯寺的暗探,曾拜老鬼为师学成游龙十七式,武功深不可测。老鬼坠崖九死一生,就算他真的重出江湖,柳盟主也必会像三年前那样坚守正道,与之抗衡,绝不让老鬼兴风作浪!”
有人发出疑问,“当今武林盟主是老鬼的弟子?”
说书先生点头,“诸位想必还不知道,周盟主不幸死于毒蛇之口,柳盟主乃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人,虽然年纪轻轻,其能力与魄力深得武林各派赞赏,众人鼎力支持他接任盟主之位。柳盟主为人宽和仁德,周盟主死后,逍遥山群龙无首,柳盟主并未趁人之危,帮着凝聚逍遥山重现辉煌。其他大大小小的事不必多说,反正柳盟主定不会纵容□□为祸江湖!”
尾音吊高,引来茶客们的拍掌喝彩。
说书罢了,茶客们余兴未了的讨论着老鬼。那些有幸在三年前见过老鬼的人,细枝末节都成了顶好的谈资,又在其中添油加醋。或是证明老鬼为人不齿,与同伴一阵唾伐。或是体现自己当时的英勇,接受旁人敬佩的目光。
少年听得没意思,随口问那漂亮女子,“姐姐,你觉得老鬼还活着吗?”
女子垂眸喝茶,“不知道。”
悬崖千丈,石峰如刀,水流湍急汇向大海,怎么可能还有命活着?如果像这种血债累累的恶徒能得上天垂怜,对那些死在老鬼手里的人岂非不公。
卖鱼少年不知何时离开了茶楼。交谈中的茶客有人疑惑,当时身为老鬼弟子的柳盟主怎么不知道这出声东击西计,难道在那个时候,老鬼就已经怀疑柳盟主是卧底?既如此,为什么没有杀了他呢?
女子安静的听着。不多时,有人来到桌前禀道:“师姐,我们可以出发了。”
待倩影携师弟消失在门口,茶客们环顾相视,为未曾发觉她而感到遗憾,“那不是灵燕仙子许泠泠吗?”
“是她。青云掌门突发暴病,估计她是去黄药堂请路神医的。”
掌门师父这几年的身体每况愈下,前两天更是突发暴疾性命垂危,许泠泠跟两个师弟抄近路连夜赶往黄药堂。昨夜途径山腰栈桥时,马匹突然惊厥发狂,若非她反应快,自己跟师弟们早已随马坠下山崖。
进城重新购马后,不分昼夜的继续赶路。
子夜星疏,三人牵马行过窄道,师弟欲言又止,许泠泠让他有话直说。
师弟犹豫道:“昨夜天暗,但我听到了声音,是暗器,有人用暗器伤了我们的马才……”他停顿,看了眼师姐,说:“师姐,会不会是三师兄?”
另一个师弟也以默认赞同的神色看着许泠泠。
三年前,许泠泠为了让卢则离开太侠盟留在门派,表明自己愿意辅助。她从不在意掌门之位。但是卢则并不放心,武盟大会后要求许泠泠离开师门,想要减少一个劲敌。
许泠泠担心师父病情不肯答应,卢则开始明里暗里的打压她。内部龃龉数年,卢则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知道许泠泠当初中蛊毒命悬一线,是被老鬼所救。于是借这个理由指控她跟老鬼私交过甚,强势逼迫她下山。
若非掌门清醒发话,坚定认为她与老鬼毫无干系,她已被卢则驱逐师门。
卢则一门心思得到掌门之位,势必要铲除许泠泠。惊马坠崖,许泠泠也发现有人暗中捣鬼,但她不愿相信那是同门师兄指使。
“这些年我在江湖中也得罪过一些人。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上马。”
两个师弟闭口不再多言。他们刚要继续出发,四周忽然出现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直攻命门。
许泠泠与师弟联手抗敌,奈何黑衣更胜一筹,两个师弟负伤摔出几丈,许泠泠陷入孤军奋战。三年时间,她的武功大有进益,就这几人并不是她的对手。岂料黑衣手段阴险,洒白灰行障眼法,趁机挑伤许泠泠。
“师姐!”师弟们担忧不已。
许泠泠眼睛火辣辣的疼,勉强应对黑衣人。眼见不敌,几支利箭倏地擦过许泠泠身边,刺穿黑衣人的胸口。余下两个黑衣人见形势不妙,遁入林中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