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意义需要你自己选择。”
“说起来。”
日落的光在幸村侧脸上切割出明暗交界,他轻声叹了口气。
“你提起的话题还真沉重。”
“抱歉……”
幸村精市漂亮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了些真实笑意,比起之前沉静忧郁的样子,多了少年锋芒。这样子的他,才是面对熟人的他。
少年说出口的话,是一种开玩笑的语气:“你总是道歉,更容易引起我的愧疚呢。”
“对——”
爱歌把下意识吐出的话停在嘴边。
意识到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她伸出右手,握紧左手的手腕。
“爱歌不是故意的。”
越是厉害的人越有底气和自信,才能不卑不亢。
爱歌从没有自信,更擅长道歉。
两人此刻不约而同的停顿脚步,对话在沉默中继续。
“能说这种话,代表精市没有生气吧。这样也要带爱歌回家吗?”
少女眼睛上下转动,视线在试探着彼此。
“爱歌拖人下水的能力一等一,善良的孩子遇到爱歌会很不幸的。”
这下他是真的笑了出来了,爱歌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孩子能笑的这么漂亮。
“奇怪,我为什么要为这个生气。”
“欸?”
“欸欸欸?!”
少女眼睛瞪得圆圆的,雀跃灵动的闪着光芒。
有点像是兔子。
幸村精市顺从本心的问出口:“欸什么?”
“这都没有生气吗?!”
爱歌有点真情实感的担忧:“精市有点太好欺负了。”
“这样不行,以后再遇到爱歌这种奇怪的人怎么办啊!”
他好欺负?这话说得……
眨了眨眼睛,幸村精市笑的很开心:“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
“而且请明确一点,做出‘帮助你’的选择,是我想去这么做,不是你强迫我去做的。”
幸村精市查看妈妈发来的消息,带着笑意的语气说道。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每人都有各自的难处与苦衷,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盖茨比里有句话:想批评别人的时候,要记住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生病之后,幸村精市的座右铭改为“未经寒冬哪知春暖”,他理解新宿站那两个男人讨论“地雷女”的话,短暂的相处让他猜测爱歌是高敏感类型的人,而且极度缺乏安全感和自信,有强烈自毁倾向的类型。
不幸的过去使得爱歌很容易得到怜悯,产生“我要保护她”、“我要拯救她”的想法,而在深入了解后,才会发现她性格和观念与柔弱外表相反的极端,越是想帮助她,越容易被拖下水,把自己也变得痛苦。
但极其不巧,幸村精市是永远坚定自己的想法,而且永远不会被影响的那种人,倒不如说:因为自身精神世界太强大了,他才会拿出一部分出去分给别人。
“当你接受外在强加给自己的不幸,不敢彻底摆脱阴影,就会更加不幸,也更不可能找到活着的理由。”
幸村精市从手腕上褪下运动护腕,递给爱歌。
“这个给你。”
温柔和善与幸村精市的冷静不相违背,他没有把自己的负面情绪散发给爱歌,甚至还很好脾气的说。
“没有活着的意义,就去慢慢找。不喜欢过去留下的痕迹,就把它们遮起来。”
这个问题让爱歌认真思考了一下。
停留在岩手海边的她被涨上的潮水淹没,过去的记忆印刻在大脑深处,让每个晴朗日子暗藏潮湿。
——过去留下的痕迹?
——她的过去确实是不幸的,可她现在过得还不够好了吗?
也没有吧。
比惨是无用的,但爱歌确实比以前的自己过得好多了,更比她认识的东横孩子过得好得多。
怎么又开始抱怨不幸,又开始绝望了呢?
自己选择的结果,要自己承担。
爱歌终于知道了到底是谁不肯放过她了。
—— 是她自己啊。
爱歌茫然的接过护腕,触到他掌心薄茧的纹路。
被她认为 “生活在光明里”的少年,也有自己的伤痕,常年握网球拍留下的印记,如今却因为疾病不得不暂时放下。
本该在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少年,用祝福的目光注视着她。
从过去到现在,从谎言到真相。渐渐拉近的距离中藏着对彼此困境的理解。
身侧再次有电车驶过,发出轰隆声,晚霞渐渐褪成青灰色。
护腕的触感很真实,柔软而坚韧,带着他体温的余温,把爱歌牢牢的固定在现实世界。
爱歌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无法愈合的伤痕,那些日夜纠缠的噩梦,似乎在这个黄昏,开始有了结痂的迹象。
“爱歌——我,我可以试试吗?”
她有些磕巴的说着,又胆怯的低下头盯着护腕上的透气孔,像在和自己对话:“像你说的,我,对我自己负责。”
幸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恰到好处的力度和距离并不亲昵,又传递给她很大力量。
“明天醒了,我去找新的公寓。”
爱歌唇角扬起的弧度里带着些许笨拙的坚定,声音软软的拖长声音。
“谢谢你,精市。”
男性是很能意识到敬语问题的。
少年苦恼的用手指点了点脸颊:“或许,可以叫我幸村。”
“不。”她声音微弱的固执反驳,“精市。”
漂亮过分的少年有点无奈的看着她,到底没有直接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