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壑静没回答许梦然的疑问,而是用削葱根一般的手指轻轻拨动着屏幕上的图片。许梦然注意到他应该是想找一个人名儿。果然,林壑静挪动了半天,将视线停在了犄角旮旯之处。
“你看,这个名字,就是我爸。”
许梦然用她贫乏的法语知识拼了半天,还是没能念出那串字母所组成的名字。不过她倒是能体会到,那是一个很纯粹的法文名字,跟中文一点都不沾边,也没有任何关于“林”的元素。应该是个摒弃前尘、追求自我的全新身份。
“他还有个花名,叫功夫。大概跟这串名字有点关系吧。”林壑静说,“作为剧团里唯一的亚洲面孔,‘功夫’这个花名算是恰如其分了。在B站,如果你搜‘音乐剧功夫’,还能找到一些他出演的片段。”
“林叔叔很厉害吗?”许梦然看向他,“我是说,功夫。”
“那要看你如何定义厉害了。主角是没有演过的,配角是一直不断的,实力是中位数以上的。”林壑静笑道,他的语气就像网上的“路人粉”在锐评一些圈内现象。
“你搜搜看,我好奇。”许梦然指使林壑静去B站搜索他说的片段,林壑静有点不愿意,但架不住她撒娇打滚,还是依言照做了。
搜索之后果然会出现一些视频,不算很多,但总归是有的。林壑静点开列表第三排的视频。
许梦然眼尖,在他将视频调至全屏的一瞬间,分明看见这条视频的收藏星星是亮起的。
视频里的人引吭高歌,许梦然原本以为基因的力量会让他的表演跟林壑静有所相像。但其实完全没有,“功夫”的表演完全是欧式的,虽然许梦然不懂音乐剧,却也能感觉到他的专业——他一看就是浸淫其中多年,已经与剧团、与当地风俗融为一体了。
这就是他抛妻弃子、背井离乡也要追寻的事业吗?
许梦然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她觉得视频中的音乐似乎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大概只是比较经典。
视频放到一半,林壑静自作主张将它暂停。“我刚才看的是巡演预告,这部音乐剧明年可能要中巡了。”
“那我们可以去看吗?”许梦然好奇,她还从来没去剧院看过音乐剧,更别说里面还有个熟人。
“如果你想,可以抽空去啊。”
许梦然其实是无所谓的,她提出去看,更多是因为林壑静。她知道林壑静肯定想去,也知道他出于种种考量,可能并不会去。
外卖小哥在按门铃,许梦然小狗似的扑到门口迎接。她感觉林壑静难过得就要哭了,柔软的双眼因为强忍眼泪而泛红,可他并不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流下这样的眼泪。
外卖是救星,许梦然抓住这个机会潜逃,然后就没有再回去,留空间给林壑静让他调整情绪。她把外卖袋子放到桌上,用不漏端倪的最慢速度,一点一点把它打开,再把里面的饭盒一个一个摆出来。又把盒盖慢慢掀掉,强迫症般的小心翼翼,不肯让食物的油渍沾到外面一点。最后,她弄无可弄,又开始折腾放餐具的塑料袋子,把一次性筷子和塑料勺子在餐桌上摆出不符合它们档次的仪式感。
做完这些,林壑静还杵在沙发上不肯起来,许梦然只好往他那边走了走,“静静,来吃饭!”
林壑静悠悠地坐起身来,扭头望向她,没有更多的动作了。
屋里有点暗,许梦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情绪比之前更为低落。
她走近了些,贴着林壑静的后背坐在沙发上。还能感受到他刚刚躺过的余热。
许梦然伸手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林壑静似乎觉得痒,轻微动了动。许梦然被这一动作提醒,直接动用四指,挠他腹部的痒痒。
林壑静很敏感,他会觉得很痒。可他只是克制地绷紧了身体,并不笑。
糟了。
许梦然还没想好要怎么哄他,却已经可以预见,需要花很大手笔去哄他。
“不想吃饭的话,先睡一会儿好吗?”许梦然贴近他的脖颈,柔柔地问。
林壑静闷哼一声,是不同意的意思。
“那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不用。”林壑静斩钉截铁,“梦梦,你不用哄我的。”
许梦然松开他,心想,信你个鬼。
她起身,林壑静顿觉身后空落落的,甚至有点发凉。
片刻后,客厅的灯亮起,扎得他双眼酸涩,又晃又疼。
许梦然过来,拿着一支拆好包的雪糕,在他面前坐下。因为林壑静两条腿把本就不宽裕的沙发都占了,许梦然要想坐到能跟他对视的位置,就只有坐在地上。她倒是不吝往地上坐一坐的,反正林壑静会打扫地板,林壑静还会帮她洗衣服。
看许梦然熟门熟路地移开茶几,在地板上坐下,林壑静麻木的脑袋动了动,想的是:该买一块大地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