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幕幕过,似人生的走马灯。
可她还活着。
她竟然还活着。
她佝偻了脊背,将要承不住这场风雨。踽踽独行在晦暗雨夜中。
头顶上忽有纸伞遮过,挡住她顶上骤雨。
陆玉脚步一顿,回身,复而转身,继续浑浑噩噩地踉跄着行进,好似没有尽头的路。
沈施宁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无言撑着伞,直到她行至王府门前。
雨,越下越大。
…………
“还没醒?”
“陆时明,起来了。”
陆玉昏沉睁眼,自己好好仰在榻上,春光无限,从窗外透进她的床榻上,窗外,一眼便可瞧见庭院内的树木。
江展蹲在树上,折了支柳条摆弄,望着窗内的她,笑颜一如从前。
陆玉爬起来,有些愣神,“你怎么,在这里?”
“来找你呗。”
“你不来找我,当然是我来找你。”
他没有跳下树,仍是笑望着她,“出来吧,别待在里面了,外面春光多好。”
房内阴暗,外头明亮。
他伸手,“出来吧。”
陆玉怔怔的,望着树上的人,终于动了动身体,毫无障碍地穿过窗墙,慢慢将至树下。
明明几步路,可她无论怎么走,似乎都到不了树下,到不了他身边。她提着裾跑起来,“江展,你等等我……”
“江展……”
她抬头,树上哪还有什么江展。
“江展……”她无措地呼喊,环视四周,空无一人。
她茫然地执着地往树边走,一脚栽下——
“呃……”
再睁眼,狭窄的空间,只有她和江展二人。
陆玉梦醒,胸口空落落。她微微起身,望向安静躺在木棺中的江展。
她捋了捋他的头发,整理他胸前被她眼泪湿透的衣襟。
陆玉靠在他胸膛上,与他同卧在狭棺里。
安王府的帷堂空空。
女帝诏令,不准旁人来此吊唁哭丧。
她忘记自己怎么进来的了,也不知道自己和他在棺材里待了多久。这也是她最后能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了。
过了头七,江展便要抬灵回封地下葬了。
今日便是第七日。
陆玉头上戴着那支他送她的玉钗,她摸了摸玉钗,拿出匕首,割下一缕自己的头发和他的,系成结,塞进他的手心。
“我接受了你的玉钗,你也要接受我的同心结。”
“下辈子我还去找你。你听见了吗?”
江展静卧,苍白的脸上落上一颗颗热泪。陆玉抬手为他拭去,擦净他的面庞。
“你在这里做什么?”怒斥从帷堂门外传来,江永一进来便见陆玉坐在棺材里,手里拿着匕首,“你还想干什么!”
他抓着陆玉揪出来,将她狠狠掼在地上,匕首触地崩到远处。
“长兄已经死了,难道他死了你也不肯放过他吗……”江永红了眼睛。
陆玉迟钝地爬起来,“我没有……”
“你把我也杀了吧!你把我们全家都杀了吧!”江永大哭。
陆玉只觉头脑嗡嗡作响,无措地反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帷堂的叫喊声引来他人。
史夫人一身缟素,拄着木杖被侍女搀扶着入堂来。她见到陆玉,最终只是叹息,强忍悲痛。
“梁王殿下,请你,离开吧……”
淮安王府上下无人敢放声哭泣,江展葬礼不会再办,一切简装简行。
明日江展便要上路,今日该盖棺了。
陆玉乞求,“我再留一会可以吗,我想……我想再看他最后一眼……”她眼泪止不住的掉落。
“请你……离开吧……”
淮安王府门外,陆玉孤零零地伫立。安王府的司阍没有再看她,垂首慢慢将大门关上。
帷堂内,江永作为江展亲弟为他盖棺,他一点点推着棺盖。
“长兄……走好……我们,回家了……”
棺盖合死,大门紧闭。
风起叶落,恩怨爱恨休止。
长安路景犹繁华,却已黯淡无色。
陆玉失神走在路上,路人纷纷侧目。
昔日安梁王,再难现当日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