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展攥了攥手心,“这么快。”
“殿下……我们还是听老夫人的话,尽快离开长安吧。”
江展瞳仁漆黑,望向渐阴的天色,“怕是……不够。”
侍卫离开没多久后,小雨淅淅沥沥落下。
江展静坐书房中,捧一卷书阅读。雨丝从未关的窗内扬洒进来,丝丝凉凉沾染他面庞。
“长兄……”江永慌张推门而入,来书房时伞也未撑,衣裳被细雨打湿。
“祖母那边……”他咬了咬牙,“为什么也会……”
江展抬起头,目光看向江永,“也?”
江永面色纠结,深吸一口气,“那几日,你和祖母都病着伤着,我没和你们说。”
“陛下原本赐予我的济北郡十五县以其他借口收回了,只留一郡的一个县。济北王的名号,还不知会不会保留。”
江展眉头凝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宫变后没多久。”
江展呼吸沉重。
“长兄,我不明白,你明明救驾有功,我也行端做正没做错事,祖母家中那边更是本本分分……”他无力地坐在坐席上,身影颓丧。
窗外,闷雷压过,雨下得更大了。
……
善舟自陆萧离开后,经常被女帝召去宫中修习,女帝没有对善舟有芥蒂,仍然一如当初全力培养。这让陆玉稍稍安心些。
善舟因勤进宫频繁,马车接送也麻烦,女帝干脆直接让她留宿宫中,几天回来一次。陆启飞烟不在,原本家里的几口人就剩陆玉一个。
从宫变后女帝的态度,陆玉从一开始的不安到现在,愈发坦然。
至少陆萧被记作了功臣。善舟又持续得女帝青睐。陆玉哪怕自己被忽略被边缘化也没关系,一切平安便好。
只是,她不确定女帝对江展的态度。这几日他们二人避风头也未曾碰面。只怕女帝多疑生出其他风波。
午膳时间至。
陆玉在书房中读史,侍女前来喊陆玉吃饭。
“家主,该吃午饭了。”
“好。”陆玉放下竹籍,前往正厅。刚坐下,便见司阍来报,“家主,宫中人来请殿下了,说是陛下召您一起用午膳。”
陆玉复起身,“好,备马车。”
建章宫内。女帝没有如往常一般坐在书案前批阅奏章。一正一侧两张食案已经摆好,菜肉醴全。
陆玉躬身作揖,“见过陛下。”
“坐。”
陆玉进来后,建章宫宫内其他人统统退下,只留陆玉和女帝二人。
陆玉低眸眨了下眼,不知女帝何意。
“尝尝你眼前这道菜。”是一锅鸡汤。
“喏。”陆玉拿起小铜勺,小心饮了一口。
“味道如何?”
“尚可。”
“这是前朝民间流行的一道菜。原本这道菜里头还应加碎饵饼,才是它最原始的吃法。”女帝道,“你知道,朕为什么没有让少府膳房完整做出这道菜吗?”
陆玉谨慎道,“本朝自是应有本朝的吃法。”
女帝笑,“你说的不错。”她身侧女官将女帝食案上的的鸡汤端了下去,“但虽是如此,但朕,仍不愿意让这道菜上桌。”
女官端着鸡汤锅退出宫殿关上殿门,陆玉听到,是汤水泼在地面的声音。
“虽然它可以吃,味道不错,但它并非这案上所有菜的同类。”
“你说呢。”
陆玉心口压抑,低着头咽了咽喉咙,“陛下所言极是。”
女帝慢慢道,“不合适的菜应弃之,不合适的人亦是如此。朕践祚以来,一直所奉行之。”
“时明,你认为,当今朝中,谁是那个不合适的人?”
陆玉趺坐在食案前,手藏在宽大袖子之下,指尖泛白。头更加地低下去,不敢看女帝的眼睛。
“朝中公卿皆是为国为民,忠于大魏。亦是时明的同侪,时明无权评判众人。”
“抬起头来。”
陆玉脸色紧绷,缓缓抬起脸来。
“江展。”
女帝一字一句,盯着陆玉的眼睛。
陆玉一霎白了脸色,眼瞳震荡。
“他便是那个不合适的人。”
女帝不再掩饰,直直说出他的名字。
倏而,女帝微微展颜,抬了抬手,女官将女帝食案上的菜撤走,仅剩一樽酒在案上。
金樽雕纹的酒樽在食案正中,即使隔着距离,似乎仍能嗅到酒液的清香。
“你自朕登基以来,一直做的很好。”
“这次也仍然可以做的很好。”
陆玉呼吸颤抖。
女帝笑了笑,女官将金酒樽端到陆玉的食案上。
女帝的食案撤下,女官将原本的书案抬过来,给女帝展开奏本册案。陆玉眼前发黑,酒樽中的酒液似乎在隐隐颤抖,将她眼睛的倒影搅碎。
“啪……”极细微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面上,陆玉下意识闻声而寻,浑身一震。
女官将骨簪捡起,恭敬放在女帝的书案上。女帝面色未动。
寒凉刺遍袭陆玉脊背,她明明坐着,几乎要撑不稳。
那是长嫂留给善舟的骨簪。
女帝没有在意这个看似无意的小插曲,只是道,“时明,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
“你的命,是大魏的。是陆家的。”
“陆家需要你,朕,也需要你。”
“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