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藕点了下头,低声:“谢小公子。”
菜上春在几道探索的目光里说道:“我自小习武,从我爹到我师父一个个全给打败后,听说三月客中有人武功盖世,比当初双醉之一的竹春剑还要厉害,我便来试试,却发现,也就……这回事儿?”
方漫关白着眼扫了下他手背上那道有些深度的疤痕:“……那你还能受伤?”
菜上春闹着玩似的用手指压了压手背上那道疤痕,无奈道:“那我走的功夫一般人承受不住啊,稍微重点就砍成两半了,要真动真功夫了我当个屁的三月客?”
闻声雪藕朝他看了看,视线擦过他那把剑时停了两息,而后平静地划开。
“这话说得也是极有道理。”方漫关朝他推了推拳头:“那你这样,沿途歇脚就张个棚上面贴着:‘三月客寻一败’,光是这个名声就够你从天黑打到天亮不死不休然后英勇战败。”
冰桃从旁爽朗地笑出一串:“哈哈哈哈哈……”
顾自逸抿唇浅浅勾了抹笑,两指拈起一块茶酥放到嘴边咬下一口,他想着看一眼柏安,免得那只鬼“听不懂人话”太无聊,但这一眼实际并没有飘到柏安那处便擅自停下了。
他顿了顿,舌尖没来得及舐去的茶酥碎屑从嘴角飘了下去。
有人盯着他。
顾自逸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视线适应度其实还挺高的,小时候是会怕得把自己弹飞的,但随着累年的经验叠加,他对于这种空洞、目的不明却尖利的视线已然能做到冷静地恐惧着。
他垂眸把手指间夹着的碎屑抿进嘴里,稍作停顿他掀起眼皮朝对面望去。
相隔十来步的一桌上只坐着一人,四十来岁发根泛白,面目枯瘦眼白略黄,视线对上那刻,中年男人立刻别开了视线,还撅起嘴吹了声不太流畅的把尿哨。
顾自逸多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
会躲,那还挺正常,这没什么好怕的——午膳苦瓜汁一杯,没太榨实,略苦。
半桌的人聊完江湖,又扒完饭菜,揉了揉撑饱的肚子仰头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瘫在木凳上互相盯着看。
冰桃余光注意到顾自逸吃得极少,跟流浪猫似的舔了两舌头便可怜兮兮地去舔自己爪子,想着马车里有他爱吃的点心,便探头问道:“小少爷,能上车了吗?”
顾自逸收回才顶了顶柏安的胳膊肘,点头:“嗯,能。”
他不喜打头走,所以等钟策他们一起走了有两步才站起身来,走时余光从那位中年男人身上带过,这次没再感觉到多余的不适后,他欢快地踏出门槛。
只是前后两脚堪堪越过门槛,凭空一只粗糙的手就往他胳膊上一放,身后雪藕逮着那双手迅速往后一撇,那截手腕立刻折出诡异却规整的角度,而手的主人痛得立时“嗷!”地叫了出来。
顾自逸往旁边略微一瞥。
是位算命先生,另一只自由的手中攥着一根白布旗,上面挂着四大字:“江湖神算”。
这位先生卑腆地笑了笑:“这位贵公子,来我这算一卦吧!只须您的生辰八字,前世来世我都能跟您说个明明白白……贵公子!”
顾自逸一刻也没停歇便走向马车。
“当初连壁双醉可都是在我这算过一卦的!准的咧!你看他们现在都没行走江湖了!”算命的不要手腕似的在后面原地蹦跶着追。
顾自逸飘逸到飞起的步子有片刻的停顿,他有些迟疑地在脑海里过了遍那位神算的话,不太确定要不要转身听他一说时,冰桃开了口:“小少爷,老骗子别信。”
顾自逸默着,转身朝那位神算看了眼。
冰桃抿了抿唇,抱住了他的胳膊,说道:“打着双醉名声的多了去了,小少爷别忘了小时候那个说给双醉算过命的算出来你日后娶不到少夫人……骗骗骗骗你的小少爷!”
顾自逸转过身来:“……我知道,你别勒我。”
冰桃立马两手一扑腾松开了顾自逸的胳膊,嘻嘻笑着:“太激动了,小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顾自逸摇了摇头,两步跑上马车,掀开一小角帷幕朝那位神算看了一眼:
他自然知道一点多余的信息便能让因果无限增生,双醉是游历江湖还是闭关静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算子们一人一口一个理由,什么“‘驿马星’入命,出门吉利”,什么“‘刘阮遇仙’,与山水有仙缘”……
他知道理由荒谬,但万一真有个靠谱的呢?
他是不是就能据此找到他爹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