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坠兔的居所,南临几百年后极端气候的岩浆海而建。其别墅落址左右抱山,北通路,录的尽头标志物是一个特殊科技雕琢保存的冰凤池,下铺涌红色岩浆,取“水火可同容”的包容天下之意,以彰显沈坠兔的宽阔胸怀。别墅内,不设置任何工作人员,也没有宠物,只有人工智能层层检测的死气。
喻明戈的直升机落下时,不由感慨:才出监牢,又到了一个监牢。
如果这里真论有什么活物,那现下常伴着她的就是人工智能兔灵和时不时来她家中到访的公务人员了。
已是黄昏。
大落地窗外,夕阳红血;静室棋盘侧,庸人落子。
家常茸白睡衣的沈坠兔正窝在一个小沙发上,在兔灵的报告声中抬头,对喻明戈笑:“你果然差不多来了。茶没有,棋摆好了。”
喻明戈脱鞋落座。
面前摆着一个象棋残局,沈坠兔像是对其苦死良久。喻明戈一眼就看出,虽然沈坠兔黑方棋多,但却大劣。原因在于沈坠兔只有两士一象三卒,前三个字都是无法过河的防守之子;红方残四子,两车一兵,气势汹汹,吞三卒怕是只在几步之间,接下来就可攻下黑方。
沈坠兔不再俯身,只靠背仰眸:“蚯蚓降龙,这个残局名字随然帅气,可是我想要黑方和,用两卒去牵两龙,用一象一卒去保黑帅,却是一步也错不得啊。”
看得出来,沈坠兔并没有真想让喻明戈解这个残局的意思。
喻明戈只是落座。她渴了,却一动不动。
“明戈。”沈坠兔突然转了软软的语气,终于与她的衣着看起来旗鼓相当,“59区没了,60区,青龙想要,也给他们。但58区,不可再丢!钱财为军需之物粮,信心却为军队之脊梁。后方,你们得留住民心。”
喻明戈回答:“我自愿为朱雀一卒,断青龙那颗劝降朱雀之心。”
沈坠兔大笑:“不必你去掏那龙心,你只需要和一‘象’共守,就是你的大功。”她定定又坐起身看她,“别人,我不放心。”
明知沈坠兔只是亲近的套话,但面对她的目光,喻明戈还是下意识低首了:“朱雀全子,定都尽心。”
沈坠兔不明地笑了一下,接着去论那个棋盘上的残局‘蚯蚓降龙’:“两‘士’自然为郑鸣和何同衣。但那只象啊……虽然不可过河,却可出阵防守之‘象’,当是……”沈坠兔犹豫着收声。
喻明戈给沈坠兔了一颗定心丸:“蓝位林云客,外交部首席她当了四年,与沈总席您同届任选,定值得总席的信任……如果总席是担心吴晖越,他又已经调取司部。姜倾纵然与吴晖越有旧谊,吴晖越又一心爱慕林云客,众人皆知,可毕竟就连姜倾之罪都尚未理明,就远远未到定吴晖越罪的时候。他们都是一心为朱雀民众之才。”
沈坠兔听到这个答案,摆出了一副舒心也不舒心的腔调。但是那个话题就已经翻篇了。沈坠兔把棋子一个个收了起来,重新摆放。
大玻璃窗外的夕阳已经半沉入炎海,血腥的红和生命的红昏沉沉地搅合在了一起,成了打翻的半干不干颜料盘上艺术家的多余材料,而他们真正的缪斯千百年来却总是高高挂在晦明夜空之下。
沧海桑田,炎水钢地,永不改变。
那是月亮。
夜晚到了,兔灵按照标准时刻,自动把室内所有照明打开了。
中央的主体照明设备,则长得像一个扁平的白月亮,探出来的黑驱杆像藤蔓一样挂坠着点点的光源,亮的一瞬间,如漫天繁星绽开。
剩余长灯,都内嵌在书柜缝里,铺照众书。沈坠兔家里,最大的就是书柜,里面一本本的书,用沈坠兔的话来说“不是那个人看过,就是这个人看过,纪念嘛,所以都留下来了。”;
喻明戈看向书柜,整整齐齐,分门别类,所以根本不像一个人的书柜。
一个人的书柜不可能不存在偏好。
灯暗灯亮的交错间,沈坠兔已将正式的棋子摆完了,两军列阵,各在其位。喻明戈生了些许时光的感慨,她定定看着棋盘,说:“也好久了。”
沈坠兔“啊”了一声:“是好久了。”
她们面对面,互相处于同一时空的不同感情中。喻明戈想的是大学和沈坠兔的第一次见面,棋房昏昏暗暗,人流随着朱寻树统统散开,唯独剩下一个当时坐在轮椅上的沈坠兔,柔柔弱弱,神游天外,谁在那时能想到她就是未来推翻“朱姓”制度的第一个外姓总席。沈坠兔呢,她脑袋里只有一些朦胧的影子,走进了,又什么都没有了。回忆和平时代大学的时光对现在的她来说额外残忍,有什么保护机制好像特地把她拦在了和那段时光的外围。
烟应该要起来了。差了点烟。
可怜沈坠兔不抽烟。她只能说:“和我下一盘棋,我给你烧茶。”
她说这话的时候,口气还带了点娇纵和幼稚,是那种有恃无恐的儿童不学自会的语调。这让喻明戈突然意识到,今天本来应该是来汇报姜倾案的进展的。
可是沈坠兔关于姜倾的案件,半句话都没问。
茶起棋走,烟也升,缭绕着,包裹着,人也无了别的念头,全部钻到棋上。也不知喻明戈是不是有意让沈坠兔。这一晚,她们共下了三把才送客,三把,沈坠兔皆是大胜。
暂别【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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