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面】
雨走后,就是风急。
门落,姜倾和一阵风一起涌进这家咖啡馆。吴晖越的午饭已经只剩下狼藉,而姜倾却只要了他请的果茶,说是早上起得早,午饭已经自行吃过了。
筷停,吴晖越仰起头,止不住地笑:“我这辈子就佩服两种人:上大学不谈恋爱的,上大学早起的。”
姜倾拉开座位,放包落座,含蓄地回:“那你目前也一定很佩服自己吧。”
虽然长相生得冷,但姜倾一开口总有让熟识之人间气氛起来的能力。吴晖越也顺势不提昨天犯下的错事了,笑着摇摇头,说了句“这哪能啊”,又点了两下桌子,亮起了一个新屏幕:“先关心关心我吧。你看,她发新照片了。”
姜倾略看了看屏幕,不置可否:“你认为我会站在你这一头吗?”
吴晖越:“你少来。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林云客的看法。”
姜倾拿到了咖啡,喝了一口:“我的看法不重要啊。”
吴晖越也喝了一口水,鼓起勇气:“我知道你。你啊,你啊——就从你的角度。我知道你是那个……”
姜倾低了低眼,略有些嘲讽:“嗯,我喜欢女生。”她又再看了看屏幕上林云客最新的照片,“我们都是一个点区一个高中出来的,还是我们两个从高中到大学的学姐,什么角度都不方便评价。你不如问问朱寻树和郑鸣呢?”
吴晖越吃完了最后一口饭,说:“我不想和他们说。”
姜倾盯着他的叉子,摇摇头:“吴晖越,你的心太白了。”
“坦白的白?”吴晖越擦擦嘴,问。
“直白的白。”姜倾轻轻笑,“很直白,很简单。林云客,人如其名,像一片云。”
吴晖越显然竭力想辨别一下,但最后还是露出姜倾那种十分熟悉的颓丧气。不相信他的并非姜倾,而是他自己。他们面对面静坐着,只有流淌的风声掺着歌声佐餐。在等姜倾一杯咖啡要喝完的时候,吴晖越终于若无其事又起了话头:“下午的开学典礼,朱颜总席会出席。朱寻树不方便作为总学生代表再发言了,我猜哦,这应该是你的活吧。”
姜倾习惯了宽纵吴晖越的思考节奏慢半怕:“那我就不会这么清闲地和你在这里喝咖啡了。”她召唤了自己的手机屏,“最新名单上的照片是……啊,是她么。”她捏了个轻飘飘的尾音,“难道不该是林云客吗?”
谁?
吴晖越也打开了屏,看到了一个黑发女孩穿着校服坐在轮椅上,面带含蓄羞怯的微笑。
是她啊!吴晖越大声说,我前两天助人为乐的那个新学妹。你还说人家腿没事?
姜倾无意识地咬吸管,没有立刻接话。
照片下的名字显示:“沈坠兔”。三个字,标准黑体,端正清晰,与她照片里软绵绵的样子毫不般配。过了好一阵,她才说:“原来真的是兔子,我之前是乱说的。”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吴晖越用不用掩藏的不满彰显他和姜倾的友谊:“姜倾,你对人家名字有意见啊?”
姜倾继续自言自语:“我好像当时确实没有问她名字。”
听到姜倾如此说,吴晖越却又生了几分好奇:“所以就是这个‘沈坠兔’代替了林云客做学生代表?虽然她确实励志,身残志坚,但她毕竟还是新生吧,云客已经拿了好几个奖项了,还是上届‘荣誉嗣生’呢。”又看照片,沈坠兔无意间在吴晖越这头利益上的得罪他的过失,用她的一张照片和一个笑就轻松弥补了,“好吧,这学妹眼睛是亮亮的,圆圆的……看起来朝气蓬勃的……”
果茶见底了。
姜倾松开吸管,又问:“她是谁?”
这次的问题显然不是关于名字的了。
吴晖越也不笑了,现下比起对林云客的惋惜,他确实也存在了困惑。学生总代表与总席的见面,是可以写进履历里面的光荣。按道理来说,哪怕不是林云客,这个人他们也应该认识或听过名字,不会太出乎意料。人活到哪里,都是一个圆圈。阶层并不是一条横线,一个台阶,很多时候,它都是圆的,还会有重叠,扩展,收缩,融合。
吴晖越大胆猜测:“燕寻大学要响应号召,进行对残障学子关爱的推广宣传?”
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姜倾不再重复沈坠兔没有这个残疾的事实,她确认了人无法简单通过他人的语言立刻改变内心坚信的观点。她放下了杯子,干脆利索地背上包:“我走了。”
也不等吴晖越反应,门又升,压力差让姜倾的红发随着另一阵风扬了起来,发是软的,这红就曲折缠绵,肆意伸展,光影变换,蓝天之下,另一头的红,却是软得方方正正,毫不逾矩。那是一面旗。朱雀红旗下,沈坠兔佩戴校徽,校服端正,头发被拢得又蓬又高,安安静静地坐在等候位置上。
“其实我以为大学不会再有校服这种东西了。”沈坠兔突然说。
这个声音和周围人的紧张形成反差,而她周身却一个人也没有,导致其余人看了她好几眼,才发现她是在和肩膀上的兔灵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