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眼下先回营帐才是正确的,李祝酒不敢多留,轻手轻脚地往后退,向扎营那边靠近。
冬夜里无星无月,光线昏暗,积雪的地面湿滑,李祝酒几乎是跌跌撞撞往回走,他不敢跑,怕发出声响被察觉,只好快走,积雪打湿了鞋也顾不上。
草,早知道就尿贺今宵头上了,省得跑那么远。
大家都是男的,以后到了战场,面对面解手的场景恐怕很多,他到底在别扭什么?
李祝酒在心里吐槽自己,不觉加快步伐,等靠近了营帐,这才发现贺今宵的营帐前围了不少人。
他快步走了进去,这才看清一圈士兵围着的中央,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被反剪双手跪在雪地里。
那小厮唯唯诺诺,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一个劲儿在地上抖。
而小厮正对面的营帐帘子撩起,贺今宵睡眼惺忪,正裹着被褥站着。
李祝酒上前:“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少爷,是我啊,我是四喜!”跪着的小厮一听这话,陡然抬起头,那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人,稚嫩的脸庞此刻被风雪撩得通红,害怕得涕泪横飞。
见状,张寅虎上前行礼:“回禀大人,方才巡逻的士兵发现这人乘着马车朝军营这边直行而来,以防万一就将人抓了来,这人自称是晏大人府上贴身照顾的小厮,末将特意领这人来给大人认一认,恰好方才大人不在营帐内。”
那小厮见了主子,挣扎起来:“少爷,您走得急,老夫人担心你没人伺候,特意让小的架着马车来追您。”
旁边的士兵极有眼色,纵着火把照亮小厮的脸,叫李祝酒看得一清二楚。
确实是这些日子在晏府照料自己的小厮,只不过李祝酒随军出发的那日,四喜刚好告假回家探亲。
“是我的人,大家都散了吧,夜深了,都回去好好歇息吧。”
李祝酒说完,无人动作,副将张寅虎动作很小地看了一眼贺今宵,后者这才明了,点点头:“都休息去吧,没什么事了。”
众人将散未散时,李祝酒瞥了贺今宵一眼:“顾大将军的身份是真够威风的。”离开朝堂,来到这里,李祝酒作为朝廷重臣居然叫不动贺今宵手下的兵!简直岂有此理,谁允许贺今宵这个狗那么狂的!
“老大消消气,这也不赖我呀。”贺今宵打着哈欠,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好了,你去换身衣服吧。”李祝酒冲四喜刚说完,距离主营较远的地方响起一声呼喊:“来人!快来人!有人偷窃粮草!”
李祝酒和贺今宵对视一眼,均匆忙往存放粮草的营帐赶去。
火把一节一节亮了起来,营帐里休息的士兵也七七八八迅速穿戴整齐跑出来,全都跟在两人身后,闹哄哄地往前赶。
方才解手时听见的不清晰的对话,此时在脑海里自动补好了完形填空,那个气音说的应该是“去找没有火光的营帐,肯定是粮草,来几个年轻人,视力好的,不打火把去偷一些出来”,李祝酒一下反应过来,朗声发问:“偷粮的人跑了?”
李祝酒有些懊恼,刚才被四喜被误抓这事儿打了岔,竟然忘记第一时间跟贺今宵说他刚才听到的话了!
人群中有人答:“是!”
“今晚巡逻的队伍何在?”贺今宵裹了裹身上被子:“那些人跑不远,去追回来,还有,来几个人清点粮草,看看少了多少。”
“是!”
那领命的士兵刚跑了两步,贺今宵又出声:“等等!”
张寅虎躬身轻问:“将军可是还有何吩咐?”
“抓活的,别伤人,带来跟前我问话。天太冷了,我回营帐等你们,抓到人再叫我出来,张副将也是随本将军出生入死过好几次的人了,这点小事,应该能处理得很好。”
贺今宵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用略带欣赏的眼神看着张寅虎,只见后者略微激动,应声:“定不让将军失望!”
“好了,其他人都回营吧,该睡觉就睡觉。”
说完,贺今宵打着哈欠带头走了,李祝酒也紧随其后。
“今晚的事情,不太对劲。”李祝酒跟上贺今宵,扯着他的被子压低声音:“你这样哪里像个将军!能不能装得像一点,别穿帮。”
“确实不对劲。”
进了帐篷,贺今宵哆嗦着滚进了被窝,一边滚一边哼唧:“真烦人,出去一趟回来我被窝都冷了!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
李祝酒强忍翻白眼的冲动:“类似你刚才裹着被子在床上蛄蛹的动作,麻烦你在没人的时候做,要是给别人看见,不得毁了顾将军的一世英名。”
“好了,说回正事,你不觉得咱们出去打仗,刚出城门不到百里就遇到抢粮的这件事很诡异吗?”贺今宵滚了一阵,坐起来稍稍正了正神色。
“谁跟你咱们?”
“好的老大,那是我,和你,这样称呼可以吗?”
“前脚领了圣旨发兵西南,后脚刚出门就被抢了,这应该不是巧合吧?”李祝酒也缩进被子,露出个脑袋探讨。
“如果不是巧合,那我们就完了。”
李祝酒忽然觉得营帐里更冷了:“怎么说?”
“如果是巧合,那今晚这事情就算我们倒霉,如果不是巧合,这后面就大有文章了。”
李祝酒还没来得及问里面的文章是什么,就听营帐外一声“报”长长地拖着到了门前。
“进。”贺今宵懒洋洋回,随后坐起。
张寅虎带着一身的寒气进来,往身后招招手,几个士兵压着一群人挤进了狭小的营帐。
“顾将军,不出您所料,这些人没走远,已经追回来了,按照您吩咐的,我们的士兵没有伤害他们一分一毫,他们就偷了两石米,一些干菜,不过都追回来了。”
只见那一群人,约莫十来个,除了为首的人看起来有点年纪,其余都是年纪轻轻,面黄肌瘦,头发凌乱,脸上很脏,寒冬里个个只穿着单薄破烂的衣裳,跪在地上的时候都在发抖,这些人个个畏缩,又面带不甘,或惶恐畏惧,或面目凶光地对上营帐里两个裹着被子的头领。
李祝酒一眼就锁定了那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把那个人押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