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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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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叶一大片一大片的开始泛黄时,杨柳在月考作文里第一次写下《论婚姻家庭法第三十二条》。

监考老师经过她身边时,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法条引用上停留许久。动作间杨柳手腕轻移,正好盖住“感情确已破裂”几个字。

“姐!”放学后,简语西举着奶茶冲进教室,“你真的要考法学?”

杨柳正将书本一本一本塞进背包,手腕上的红绳不巧缠住拉链,“嗯。”

“可你模考数学148!”简语西把奶茶吸管戳得啪啪响,“你班主任说你能冲京北数学系,整天在办公室和老师们可惜……”

夕阳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杨柳没说话,她望着楼下宣传栏里褪色的光荣榜海报,她的名字还贴在物理竞赛的光荣榜上,照片里的少女眉眼清冷,像她藏在铁盒里的最后一颗水果糖。

“法律更有意思。”她收回视线,扯了扯红绳,木珠碰撞,发出细碎的抗议。

平安夜,这场雪来得猝不及防。

杨柳蜷缩在房间的老樟木箱前,数学真题集在膝头摊开,铅字在昏黄灯光下化作游动的蝌蚪。

乔沐藏在相片册的诊断书被她自己抖落出来,在姥姥和杨柳面前,她大大方方把这张纸展开,坦然一笑。

“中度抑郁”的墨迹被岁月洇成淡灰,像她此刻呵在窗玻璃上的白雾。

手机突然震动,特别关注列表跳出一条动态。

杨柳打开手机,看见内容的时候愣了愣。

许愿的灰色头像亮起,配图是纽约图书馆的穹顶壁画,定位显示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

照片角落的玻璃幕墙上,隐约映出他修长的手指无名指戴着枚素银戒,与她的红绳遥相呼应。

杨柳盯着那枚戒指,发了好久的呆。

回过神时,温热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远处传来平安夜的钟声,她看见自己在窗上画了个歪斜的太阳。

不知道许愿是否忘了什么,杨柳没再见过他。

第二年,六月的蝉鸣撕开盛夏的蝉翼,杨柳正在做不知道第几百张模拟卷。蓝白绿的纸页上,各科笔记与数学公式犬牙交错,像某种神秘的通关密码。姥姥的收音机调到报时频道,每隔一个小时,就会传来微弱的机械声。

凌晨两点,窗外的月光爬上她手腕的红绳,木珠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乔沐端着牛奶轻轻叩门,翡翠镯子碰在门框上叮咚作响,“小柳,很晚了,要不要喝杯牛奶睡觉?”

“不用。”杨柳头也不抬,钢笔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划出沙沙声响,“帮我换壶浓茶。”

乔沐站在门口,月光将她新染的栗色卷发镀成银白。

“志愿确认表。”乔沐没听她的,还是端了一杯牛奶进来,看见文件袋放在桌角,愣了愣,羊绒披肩扫过满桌的真题,“你真的……”

钢笔尖在试卷上上洇出墨点,杨柳抽出那张被反复摩挲的志愿表,京市政法大学法学专业的方框被2B铅笔涂得几乎穿透纸背,“明天就交。”

乔沐看见杨柳眼下黯淡的青灰,像是在昭示着什么,再想起女儿这半年来的没日没夜,她突然后悔了。

或许她不该回来的。

杨柳低头做题,乔沐见状叹了口气,把牛奶放下,出去了。

笔尖顿住,她慢慢抬起头盯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想起去年在S市观光厅,母亲耳后那道被钻石耳钉遮住的疤痕,像条干涸的河床。

抽屉里的速写本似乎发出无声的尖叫。那些被橡皮擦抹去的星空,云朵,在记忆里都化作锋利的玻璃碴。杨柳用力攥紧红绳,木珠在死寂中发出几声碰撞的颤音。

很快到了高考那天。

考试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杨柳在草稿纸上画了道完美的抛物线。

阳光穿透教室的尘埃,在红绳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她望着窗外翻飞的柳絮,忽然想起去年今日,许愿在后巷,和她一起面对黄毛拉她一把时,肩头落满的月色也是这样闪着光。

“真的不估分?”简语西追着她问,“你可是模考全市前十,不算一下吗,不震撼一下我们这些凡人?”

杨柳将准考证塞进书包夹层,闻言笑了笑,“等通知书吧。”

蝉鸣撕心裂肺的午后,EMS快递员按响门铃。乔沐拆封时手抖得厉害,戒指在录取通知书上划出几道微弱的刻痕。

姥姥欣慰的握着杨柳的手,眼睛紧紧盯着通知书,却说不出话来。

京市政法大学的烫金校徽在阳光下流淌着蜂蜜般的光泽,杨柳却盯着专业栏的“法学”二字发愣。

她闭上眼睛,恍然看见十岁那年,被父亲撕碎的画纸上溅落的眼泪。

“要不要……”庆祝一下?

乔沐欲言又止。

杨柳摇了摇头,摩挲着红绳上的木珠,“我约了复读班的学生做家教。”

越过门槛时,杨柳回头望着爬满常春藤的院墙,乔沐站在窗前,正在擦拭蒙尘的玻璃。

暮色将她们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像两株倔强生长的竹子,终于在风雨后寻到属于自己的经纬。

后来,北上的高铁载着十八年的执念驶向盛夏。杨柳看着车窗外,晚霞正在燃烧,腕间红绳浸在血色残阳里,恍若当年S市夜空坠落的烟花。

而此刻的纽约正是凌晨三点,许愿在图书馆穹顶壁画下合上书本,无名指的银戒映着电脑屏幕的微光。特别关注列表里,杨柳刚更新的朋友圈照片,葱白的手指掐在录取通知书上。

一年前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

许愿踩着积雪推开院门时,屋檐的冰棱正往下滴水。姥姥的收音机在放《牡丹亭》,咿呀的唱腔混着厨房飘出的中药味。

“找谁啊?”系着围裙的女人从厨房探出头,看见他脸的那刻,她愣了一下,似乎是认出了他是谁,“是你?”

许愿的呼吸凝在胸口,女人的身影与记忆里那个雨夜掐灭烟头的侧影重叠。只是碎花围裙换成了真丝家居服,廉价塑料耳钉变成了珍珠坠子。

乔沐挑了挑眉,“我妈手机里那些照片,往后一翻全是你和小柳的照片,想全翻阅一遍起码得花两个小时。”

许愿:“……”

“阿姨好。”他反应过来女人的身份,眉毛微微蹙着,表情郑重的递上果篮,指节冻得发红,“我来找杨柳和杨奶奶。”

“小柳在补习班,我妈出去了还没回来。”女人接过果篮时,他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痕,“进来喝碗姜汤?”

熟悉的声线刺破雪夜,许愿蓦然抬头。女人腰间系着围裙站在厨房,翡翠镯子从袖口滑出半截。她耳后那道淡褐色的月牙形疤痕在路灯下若隐若现,与记忆里那个雨夜重叠,十岁的他懵懵懂懂下了公交时,女人看见他,掐灭烟头,发丝扬起露出同样的痕迹。

“阿姨……”他的喉咙突然发紧。

厨房的砂锅里翻滚着鸡汤,水汽在玻璃窗上凝成白雾。许愿摩挲着陶瓷碗沿,突然说:“您以前帮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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