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林青梧身穿一品官服,腰带十三环金玉带,脚踩乌皮六合靴,去往宣政殿上早朝。
晨光微熹,天边泛起鱼肚白。昔日在燕梁,兄长每每叫她去看日出她都起不来,如今竟可寅时赴朝会。
沈帝大病初愈,面色红润,高坐明堂。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内侍高声唱道。
一位大腹便便的绯袍官员出列,象牙笏板高举“臣弹劾户部侍郎郑玄教子无方,其独子数月流连醉金阁,为花魁娘子一掷千金,引得庆京纨绔子弟争先效仿!寒门学子无钱买书,贵郎君却千金买笑。”
郑侍郎的独子是郑海宁,郑家想让他当宜春公主驸马,如此品行连官宦正经人家的娘子都娶不到,仗着郑皇后竟肖想公主,着实好笑。
沈帝音色陡然变冷,“郑卿可有此事?”
“臣治家不严,逆子顽劣皆是臣之过,求圣人降罪。”
林青梧微微侧目,郑侍郎已然深深跪拜,沈帝一言不发。
郑侍郎郑玄是泗国公之子,泗国公昔年护驾有功,郑家煊赫,拜入泗国公府门下的官员比比皆是。
果不其然又有官员出列,“臣弹劾御史中丞宇文鹤家风不正,其子包下画舫行□□之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伤风化。”
宇文鹤?是她昨日起疑的宇文鹤,陌上花虽会收集情报,但她久居深宫,名字和人对不上号。
她细细打量肥头大耳的宇文鹤,鹤骨松姿,宇文鹤除了名中带鹤,与这个词半点不沾边。
难道姚休手札中说的不是他?
“臣听闻孙常侍在花枝巷养了一房外室,不知贵夫人知晓此事会作何反应?”
孙常侍是庆京出了名的惧内爱妻之人,竟也养外室,果然天下男人是一路货色。
适才出列的官员面露讥讽,“某可学不来李少监,用女儿换前程。”
李少监?是那个将碧玉年华的女儿嫁予上司做续弦的李少监,林青梧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瞧着是老实憨厚之人,面相不可信啊。
三个男人一台戏,宣政殿全是男人,大致分为三派,以帝师崔进为领袖的崔党,以泗国公为领袖的郑党,还有一部分帝党。
崔党支持皇三子秦王,郑党支持皇四子赵王,帝党则不闻夺嫡一心侍君,朝臣各为其主,互相攻击,林青梧深觉朝堂与菜市口并无二致,只是官员们用词文雅些。
争吵愈发激烈,家宅阴私尽数道出,林青梧竖起耳朵听,生怕错过一点。
有几位官员恼羞成怒,撸起袖子快要打起来,沉默已久沈帝轻咳出声,宣政殿重新肃静。
“行了。秦王你如何看?”
大虞律法为官者不可狎伎,可狎伎者未曾入仕,又不是贪腐叛国的大罪,沈帝摆明不愿追究。
林青梧向外迈出一步,“臣以为狎伎低俗下流,某等不该亦不能为之,败坏风俗,理应重罚,但念在郑侍郎和宇文中丞为国为民兢兢业业的份上,求陛下从轻发落。”
“赵王,你呢?”
赵王站在林青梧身旁,虽不如秦王那般醉玉颓山,却也是相貌端正,气度不凡,“臣同秦王所言。”
沈帝点头,“郑玄、宇文鹤管教不严罚俸三月。我大虞应是多些品行端正,才华横溢之辈,诸卿当以石尚书为榜样,对子女好生教导。”
被点到二人齐齐出列,林青梧注意到了石尚书石仙羽,年逾四十风采依旧,鹤骨松姿用在他身上不遑多让,更何况鹤有一别称仙羽。
出身贫寒,为官清正,乐善好施,宦海沉浮数十载从未被言官弹劾,亡妻早逝却不蓄婢纳妾,独自将儿子拉扯大。
纵火之人会是他吗?
吏部的官员档案她细细看过,并无不妥之处,百姓对他甚是爱戴,她要从何查起?
林青梧忧思重重地回到少阳院,沈云归在偏殿弹琵琶,曲调似有情丝。
见她回来,沈云归放下琵琶。
林青梧将方才在宣政殿发生之事连带着对石仙羽的怀疑说给他听。
沈云归递来一张宴帖,林青梧接过定睛一看石府请帖,顿时两眼放光,瞌睡有人递枕头的感觉真好。
只是帖子恭请一栏仅写有迩安公主。
“你没收到宴帖?”
沈云归默认,自三年前季家出事,他性情大变也不参与各种宴席,日子久了便无人邀请他了。
一张帖子,两人如何去,林青梧苦恼,“那我怎么去石府?”
沈云归斟满一盏茶,推到林青梧手边“放心不下公主一人赴宴,特来相陪。”
林青梧:?
沈云归见林青梧错愕的神情,补充道:“你是秦王,他们不敢将你赶出去。”
不请自来这种事,沈云归居然说得如此平常。
但毕竟她才是不请自来的实操者,林青梧妄图挣扎一下,“会不会有损殿下英名?”
“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