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田野上残留的薄雾。夜露尚未干透,打湿了路边的野花。几只早起的麻雀从草垛间扑棱而起,掠过一道缓缓前行的身影。
那是一个背着熟睡同伴的身影。被他背着的人微垂着手臂,周围漂浮着一个温暖的光球——那团光明魔法凝成的小球安静地悬在空中,发出淡金色的微光,不断释放出暖流,将寒意隔绝在外。
这个光球看似轻盈,实则需要持续不断地提供魔力维持温度平衡与稳定的流动方向。尤其在日夜温差极大的野外,这样的魔法简直是消耗惊人的奢侈行为。
但艾利安的步伐却未曾停歇。那副瘦削的身形就这么稳稳地驮着沃尔森,走了一整夜。直到天光微亮,他们终于走到村庄边缘,在一座矮墙后方的小教堂前停下脚步。
教堂不大,但在这个贫瘠的村子里也算最高的建筑。
艾利安站在门前,抬手轻敲——
“咚,咚——”
指节敲击在陈旧的木门上,然而屋内并无回应。
艾利安微蹙眉头,一只手托着沃尔森的姿势有些吃力——因为他必须腾出一只手来敲门,而沃尔森此刻睡得正沉,整个人软绵绵地往下滑去。
艾利安只得一手迅速反捞,将他从背后带到怀中,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了千百次一般。
沃尔森在这阵突如其来的扰动中微微睁眼,眼神还带着睡意。看清抱着自己的是艾利安后,他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又把头埋回了对方肩窝,仿佛这本该是如此一般自然。
艾利安也察觉到了这点,破天荒地,他那原本一成不变的表情,竟微不可察地露出一抹柔和,或许拿上放大镜,还能看到他稍微勾起的唇角——但那笑意只停留了一瞬,便又归于平静。
他再次抬手敲门,力道稍大一些。
依旧无人应答。
他沉了口气,一道细小的金线逸出,如细雨般顺着门缝渗入室内。
顷刻间,整座教堂仿佛被点燃。金色的光芒从墙体与地板之间每一寸缝隙中溢出,仿佛整个教堂都在晨曦中发光。是高阶照明术。
下一秒,教堂内传来一阵惊呼:“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就在这时,艾利安终于再次抬手敲门,三声短促有力的“咚、咚、咚”,带着不可抗拒的节奏。
门后传来衣料摩擦与木地板踩踏的声音。
艾利安随后抱紧沃尔森,单手从对方颈后环过,稳住肩头的脑袋,又抬手挡住他额角。
又过了片刻,门才终于“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伴随着一声不满的低语:“谁啊……这么早就敲门,这里可是教堂……”
艾利安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威严:“《律法书·二章·晨祷》有规定,迎曦而祷,以正心躯,不可贪睡误礼’,您应该知道的。”
那名年迈的神父一愣,刚到嘴边的牢骚卡在喉咙里,哑了音。他原本还想强撑几句,可当门彻底打开,看清站在晨光中的那道身影后——他顿时变了脸色。
圣徽、绣金长袍……那象征着教廷神职者的纹章令他几乎是瞬间将脸上的不悦抽干,换上一副堆满笑意的老相:“阁下,实在抱歉。我上年纪了,总有些失眠难以入睡,这才起的……”
话音未落,艾利安轻轻 “嘘”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的沃尔森,压低声音道:“劳烦您安排一间干净安静的房间,他需要休息。”
神父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在前面带路。走廊里,神父似乎还想继续搭话,却都被艾利安的目光压了回去,最终只好闭口不言,领着他们到了教堂后院的一间客房门前。
“这间房子如何?”神父谄笑着拉开门。
艾利安微微点头致意,抱着沃尔森缓步走入,小心地将人放到床上,动作一如既往地细致。
他回头看了一眼探头探脑的神父,默不作声地挡住了对方的目光,领着他一同出去,只留下安静睡觉的沃尔森一人。
艾利安刚将门闭合,神父就迫不及待地发问道:“请问……阁下该如何称呼?不知教廷派您来我这小地方,是有何要事?”
“艾利安·圣科特莱特。”艾利安淡淡地答道,随即取出那枚曾佩于沃尔森颈侧的银质日轮,以示身份,“教廷派我前来视察深渊边境的情况,这是一次私下安排,不必上报。”
神父在听见那个姓氏的瞬间几乎没能站稳,肥胖的身体剧烈一抖,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嘴唇颤抖着张合数次,才挤出一句话:“是是,谨遵您的意思,至福圣子冕下。”
艾利安点了点头,继续道:“感谢您的协助,愿主的慈光照耀于您。不知道您这里是否有教廷的传送阵,我需要借用它回去。”
神父面露难色,搓着手掌迟疑道:“确实设有一座应急阵法……只是,冕下的意思是不必上报的话,我……恐怕无权擅自启动……”
艾利安知道对方的意思——传送阵的开启需要巨大的魔力,如果事先没人批准的话,像这样的小乡村里的教堂神职人员是没有能力启动的。
他然后说道:“此事紧急。深渊魔族的动向已成为教廷当前的首要忧虑。至圣冕下亦尤为关切主所眷顾之民的安危。”
他目光扫过身后的门廊方向,继续说道:“等我的朋友醒来,我会与他一同使用传送阵离开,并将此事由我亲自递呈教廷。”
神父忙不迭点头应下:“谨遵冕下圣意。”
随即,他又想到了圣子口中的“朋友”,于是继续打探道:“不知冕下所带的那位……是否是同样教廷的人?”
艾利安那双蓝色的眼眸轻轻眨了下,然后不急不缓地答道:“他是我的朋友。” 话语里却完全没有回答神父的问题,但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他还清楚地记得《律法书》第三十二页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得隐瞒”。
老神父也不敢多问。一个连主教述职会议都没资格参加的乡村司铎,从未想过能亲眼见到活生生的圣子。
传说中流淌着神血的圣嗣,行走人间的道成肉身。如果说教皇持有救赎之门的钥匙,那么圣子就是救赎本身。教皇冕下尚需跪着为其加冕,而自己这样的乡村神父,恐怕连触碰圣子衣角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