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见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初,刚才坐起来时动作也十分流畅,稍稍放心了些:“没事了吗?”
夏翊清点头:“真的没事了。”
“你可真吓人,”许琛心有余悸地说道,“刚才你那个样子我都不知怎么办好了。”
夏翊清:“我想着小叔的毒越快清除干净越好,所以这次药确实猛了些。看来还是不行,祛毒这事真是急不得。”
“那你这样……不会加剧你身上的毒吗?”许琛担心地问。
夏翊清摇头:“这本是解毒的药,自然不会加重体内毒素,只是药力过猛的话会耗费心力,所以我才会累得睡过去。其实偶尔一两次这样也没事,只是小叔毒发过许多次,他虽然保养得当,但毕竟是中年人了,这种额外耗费心力的事情还是越少越好。”
“所以你就试药!”许琛搂住夏翊清,“你就让自己去耗费心力?!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心疼的?”
夏翊清拍了拍许琛:“好啦,我真没事。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魏拓一案牵涉众多,五月的赈灾账目多处造假,又有灾民和当地官员证词,已是查实;贪墨军资一案也基本收尾;另有早年间的贪污案件因为时间过长,取证困难,正在努力查办之中。而最让三司头疼的,就是晚屏山行刺一案,证人除平宁侯之外再无他人,事隔一年,丰瑞祥的伙计已无法指认购买之人,只能提供购买当日的文书记录。证物虽然确认是魏府腰牌,但并不能证明就是当时刺客身上的。那一百多名刺客的尸体早已扔到乱葬岗,如今一年过去根本没办法找寻,但平宁侯首告又不能胡乱糊弄过去,最后刑部决定派人再去晚屏山观音庙中搜寻,看能否再找到一些线索。
时间拖来拖去,便到了皇后的生辰,原是并没有打算大办,但因为魏拓一案晟王是主理,宏王和寭王都有所牵扯,公府又是受了委屈的,天家便借着给皇后庆生的由头来安抚和犒赏一下众人。
玲珑水榭内,夏翊清趁无人注意之时将许琛拉到一旁:“知白,你信不信我?”
“自然信了。”
夏翊清正色道:“一会儿筵席之上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冷静,一定要相信我。”
许琛问:“你想做什么?”
“记得那年慈元殿我中毒吗?”夏翊清压低声音说道,“今晚有人要对我出手,时隔数年,有些事情该了结了。”
“是谁?”
“过后我会告诉你,今晚你不必担心,也万莫冲动。”
许琛轻握夏翊清的手,点头道:“我听你的。”
夏翊清点点头,转身走进玲珑水榭之中,许琛调整心情,也进去落座了。
敬贺寿礼之后便是开席,待筵席快要结束时,夏翊清踉跄着起身,行礼道:“父亲嬢嬢恕罪,儿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
许琛看到夏翊清这般模样,便知该来的还是来了。
天家问:“是病了吗?要不要传太医看看?”
夏翊清拱手:“回父亲,儿只是有些头晕,想早些回去。”
天家道:“你脸色不太好,既如此就回去休息,不必硬撑着了。”
皇后转顾泽兰,示意她去查看一番。
泽兰刚走到夏翊清面前,就见夏翊清身子发软,连忙上前扶住,在听到夏翊清的低语之后立刻扬声喊道:“四大王中毒,快请御医。”
便是在此刻,夏翊清彻底失去了意识。
玲珑水榭内所有人都被中毒这二字惊到了,许琛眼睁睁看着夏翊清晕了过去,他虽知道夏翊清必然无事,但心中还是万分担心,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抱住夏翊清,可他知道他不能,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强压住担心和焦虑,看着夏翊清被人抬出去。
听到中毒,皇后立刻说:“所有人不得离开玲珑阁!墨竹去检查各人食物!”
天家插话:“陈福去查食物,墨竹和王禹一起,看住玲珑阁内外,若有可疑人员立刻带来见朕。”
“遵旨。”众人领命而去。
陈福带着一众小黄门着手检查食物,很快就有了结果。
“回主上,只有四大王的菜中有毒。”
此时永嘉公主开口道:“爹爹,这可是四哥第二次在宫中中毒了,一定要严查才行。”
天家点头道:“查!今日必须查出结果来!”
皇后:“今日都谁接触过翊儿的饮食?全部带上来!”
不一会儿墨竹就带领一队宫人进入殿内。
一众宫人行礼后依次交代自己是从谁手中接过膳食,又将膳食交给了谁。轮到最后一名小黄门时,他开口说:“小的接过膳食之后便到四大王桌前布菜,那时正好淑妃娘子从桌前路过,小的给淑妃娘子让了路。待淑妃娘子离开后不久,四大王就进来落座,小的布完菜就随押班离开,之后的事便不知道了。”
永嘉公主说:“膳房中有试毒内侍,若是在膳房出了问题,试毒内侍该是在四哥之前毒发,如今既然膳房无人来报,想来这菜品在膳房时定然无毒。而盛放膳食的盒子全部有封条,且需三次以上复核查验,这途中断不会有人做了手脚,细算下来,只有在布菜过程中被淑妃娘子挡住过视线。那便是说,只有淑妃娘子、布菜的这小黄门和四哥身边的安成有嫌疑了。”
天家问那小黄门道:“你布到哪个菜时给淑妃让了路?”
“回主上,小的刚将酿山药放到桌上,淑妃娘子就来了。”
陈福接话道:“主上,毒就在酿山药之中。”
“小的不知!小的真的不知啊!”那小黄门立刻磕头道,“小的刚刚将那酿山药放到案上,淑妃娘子便来了。小的自不敢直视主子,一直低着头,等淑妃娘子离开后才继续布菜的。”
淑妃起身向主座行礼道:“妾只是刚好路过,并没有下毒。妾入宫多年,既未与柴娘子交恶,亦不曾对四郎有所图谋,妾并无理由做出此事。况且除这小黄门外,四郎身边的内侍更有机会下毒。这身边人若是有了异心,可算是家贼难防。”
皇后轻轻摆手,立刻有人去叫来安成。
安成进殿后恭敬立侍。
皇后问道:“安成,翊儿用菜之前你试毒了吗?”
“回皇后娘娘,臣用银针试过。”
那为什么没有试出那道酿山药中的毒?”天家问。
安成回话:“回主上,四大王体质敏感,从来吃不得山药,所以臣并未试过。”
永嘉公主追问:“那四哥怎的还会中毒?”
安成想了想,回话说:“四大王今日确实没有吃过山药,不过多吃了几口旁边的鹿脯。”
陈福上前查看夏翊清桌上的菜肴之后说:“主上,酿山药确实没有动过,只是有一些花蜜滴到了旁边的盘中。”
天家沉默片刻,问安成道:“翊儿怎么样?”
这些年来从未自天家口中出现的称呼惊得安成险些哽住,他连忙稳住心神,回话道:“主子还未醒来。”
天家摆摆手:“你先去照看他罢。”
此时永嘉公主也起身向帝后请旨,去暖阁探望夏翊清。
天家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气:“淑妃,你该给朕一个解释了。”
淑妃跪地:“妾不知。”
“你伯父在前朝的案子还没了结,你在后宫就急不可耐地用上这些下作手段了!还真是一家人同气连枝!”天家盯着淑妃说道。
淑妃只是磕头道:“妾从未做过。”
天家冷冷地说:“淑妃,朕是该叫你魏苒,还是该叫你元苒?”
听得这话,许琛心中震惊不已。难道淑妃也是西楚人?
就在此时谭从守偷偷塞给许琛一张字条,许琛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已醒,无碍。
谭从守低声说:“是永嘉公主身边的内人送来的。”
许琛不动声色,心中却如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此刻他终于可以好好去想一想这件事了,他望向跪在中间的淑妃,只见淑妃的面色已近惨白,虽依旧保持着端正跪姿,但肩膀微微发抖,想来是一直在忍耐了。
玲珑水榭内一片寂静。
大约一炷香后,众人只听得一阵钗镮相碰的声音,淑妃终于颓然地坐在了地上:“臣妾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