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一个玉琢般精致的小人儿在廊下追着一位俊朗少年。
那少年转身抱起小人儿问道:“怎么了?”
那小人儿伏在少年肩头,语带委屈地说:“珩哥抢了我的风筝!”
“是嘛?那你是让大哥哥去替你讨回公道吗?”少年逗弄着怀里的小人儿,柔声说道。
小人儿思索了片刻,摇头道:“阿娘说了,我是姐姐,我该让着弟弟的。”
少年笑了笑,说:“瑲姐最乖了,那要大哥哥抱你回去?”
那小人儿用力地点点头:“要!”
少年转身,向后院走去,问道:“为什么这么大了还要让大哥哥抱?”
“因为大哥哥好看呀!”
少年被逗笑:“你知道什么叫好看?”
孩子一本正经地说:“大哥哥好看!珩哥不好看!”
少年:“你同珩哥是双生子,你说他不好看,那不是说你自己不好看吗?”
孩子摇头:“不是,我是女孩子,阿娘说女孩子都是好看的!”
少年刮了一下孩子的脸,说:“就你最机灵!都到了还不从我身上下去?”
小孩不情愿地从少年身上蹭下来,抬头看着少年,问道:“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少年弯下腰:“瑲姐乖乖听话,晚上大哥哥陪你们一起用膳。”
孩子满心欢喜,跑到院子里跟另外一个小人儿一起玩耍起来。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许琛。
此时已是开宇二十年的夏天,许琛已长成为翩翩少年,而院中的两个孩子正是长公主和定远侯的双生子,如今快满五岁的许仁瑲和许仁珩。
许琛是嫡养子,而许仁珩是正经袭爵的嫡子,为避免日后称呼上为难,家中三个孩子便不排长幼次序,只以乳名相称。
五年前上元节的一场风波之后,侯府难得地过了几年平稳的日子。天家因为自己的多疑和冲动,不得不给了许琛一个伯爵封赏,而为了安抚定远侯和长公主,这些年他也不再有所行动。
其实天家颇有才干,这些年百姓过得并不算太差。只是官场中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天家的猜疑心极重,许多人都谨慎地过活。
这几年朝中的形势大有变化,这最重要的一个变化便是大皇子夏衍清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天家一直想有一个嫡子,奈何皇后一直未能再有身孕,如今他已近不惑之年,而且太子也确实听话乖觉,长子贤德,无嫡立长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而最后让天家下定决心立太子的重要因素之一,是容贵妃兄长的病逝。
容贵妃兄长崔一昂一直碌碌无为,不是好胜上进之人,这么多年依旧混在礼部。前两年京中闹过一次不大不小的时疫,城中贵胄家中均严防死守,很少有感染者。可这崔一昂偏偏在时疫爆发的时候去郊外庄子上,结果庄子上一户佃户将时疫过给了他,他又讳疾忌医,最后不治身亡。崔一昂一死,容贵妃母家便再无人在朝,天家也算彻底放下心来。
开宇十五年千秋节后,大皇子由东阳郡王进齐王,二皇子由昌国公封广陵郡王。
开宇十六年夏,二皇子自广陵郡王进庆王。
开宇十七年,天家诏令,齐王夏衍清升储,庆王夏卓清封号改为“宏”。
国朝有惯例,凡东宫有主,其他皇子便不再以国号为亲王封号,而是择一美称,取相同字部。
开宇十八年初,永嘉公主及笄,加赐“宸”字封号,称永嘉宸公主。三字封号是仲渊公主的最高级别封号,又是特赐了“宸”字,足见天家对这个女儿的宠爱。不过众人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她永嘉。
事情到了四皇子夏翊清这里,又一次戛然而止。夏翊清到今年七月中便十六岁了,已经是可以出阁入朝的年纪,然而天家就像当年遗忘掉他的姓名一般,迟迟没有给他郡王封号。不过夏翊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不觉什么,没有出宫他倒有些庆幸,总归是还能日日在宫中见到许琛。
自从东宫有主之后,郑英便告老了。太子本欲请郑英入东宫讲学,但郑英以年岁渐大恐耽误太子为由婉拒了多次,并在天家面前多次请辞。最后天家念在郑英多年辛苦,赐以正一品太傅致仕恩养。
不过学堂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冷清,二公主和五皇子在各自宫中开蒙之后便到执笔斋听学了,而再过不久六皇子和七皇子也会到资善堂来。如今执笔斋的先生是一名宝文阁侍读,亦是有大才者。
这几年品墨斋诸人逐渐长大,永嘉公主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再加上性格极好相处,宫中诸人都对她十分亲近。
许琛本就是草原人,眉眼轮廓较旁人更为分明,这些年在侯府日常习武,身姿挺拔,英气十足。
夏翊清也逐渐长开,不仅身量渐长,眉眼之间竟也带了一丝异域风情,想来是他生母恭敏贵妃元氏西楚血统的原因。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坚持学习医术,更添一分细腻坚韧的气质。
这三位少年人与穆飏在一起,任谁看都觉得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不过这赏心悦目之下隐隐有一丝潜藏的不和谐,便是永嘉公主和许琛。自从那年皇后问过许琛之后,许琛便更加有意避开永嘉公主,这种回避莫说夏翊清,就连穆飏都察觉了一二。与此同时,经过这些年的朝夕相处,许琛和夏翊清二人之间早已不再像以前那般拘谨,有时还总有玩笑嬉闹。
这日午歇时分,二人照例在廊下闲谈,永嘉公主上前来说:“知白哥哥,四哥,你们在说什么?”
许琛起身,恭敬地行礼:“公主。”
夏翊清看了一眼立刻拘谨起来的许琛,无声地笑了笑。永嘉公主摆手,问:“你们在说什么好玩的?”
许琛:“没什么,只是在说先生刚刚讲的。”
永嘉无奈看向许琛,道:“知白哥哥,我是身上有什么让你害怕的东西吗?为什么你每次见我都要这样?”
许琛依旧低着头道:“公主金枝玉叶,琛不敢。”
在一旁的夏翊清自觉不好再这么看热闹,便出声解围道:“大姐来找我们可是有事?”
“倒也无事,只是嬢嬢许久未见知白哥哥了,想让知白哥哥晚上到慈元殿用晚膳。”
许琛知道这是永嘉公主在借皇后之名邀请自己,他面露难色,答说已答应了仁瑲仁珩回去陪他们吃饭,又提及改日带着二人一同进宫给皇后请安,这才让永嘉公主悻悻离开。
永嘉转身离去,许琛松了一口气,坐回到夏翊清身边:“和光刚才也不帮我!”
这些年,许琛一直没再逾矩地叫过夏翊清“四郎”,夏翊清要求过几次,见许琛那般坚持,也就不再提起,总之可以以字相称已足够亲厚了。
夏翊清微笑着回说:“我帮你做甚?大姐和嬢嬢这么喜欢你,是你的福气才对。”
许琛看着夏翊清,轻轻摇头:“这哪里是福气?你知道公主什么意思的,我可不敢。”
夏翊清见四下无人,靠近许琛低声道:“知白,我是不是快要叫你姐夫了?”
许琛一怔,倏然起身道:“和光慎言!”
看见许琛的神色,夏翊清吓了一跳,连忙伸手要去拉许琛:“好了知白,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还真生气了?!是我错了,我道歉!”
许琛躲开了夏翊清的手,有些别扭地站在廊下:“和光莫要害我。”
夏翊清赶紧站起来,冲着许琛躬身一拜:“平宁伯恕罪,是我唐突了!”
许琛赶紧一把扶住夏翊清:“这是做甚?!”
“可还生气?”夏翊清偏头看着许琛。
许琛无奈,赶紧让夏翊清坐下:“你快歇歇罢,让人看见又要闹一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