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呀,你怎么不笑笑,笑笑嘛──”
杜知格纤长的手指戳起慕容蓟的脸庞,当真怪了,慕容蓟的‘胡茬’生的为免太过泾渭分明,胡须是胡须,肌肤是肌肤的。
莫非……
杜知格刚想碰一碰她的‘胡茬’,就被慕容蓟自以为不轻不重地拍开。
勇冠三军的‘不轻不重’拍在文弱纤细的杜知格手背,当即红了一片。
“杜大人、您、哪有人能盂兰盆节笑着过的?!”
汉传佛教受儒家影响,中元日会设立盂兰盆会,超度先祖,祭奠亡魂。
慕容蓟是个边镇长大的鲜卑人,不是没心没肺的野人,谁能在这种日子上挂着笑的?
“欸,我还以为二郎应邀一同来盂兰盆会,当是欢欣些的。”
杜知格揉着手背,这人,真是不知轻重……
慕容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顿时愧怍窘态,歉然不已,“抱歉,习武之人,没轻没重的……”
“无妨无妨,”杜知格摆手,岔回了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更当惜飞光,自是该笑着,不是么?”
“话虽如此……”
太皇太后好沐佛法,平城大小寺院盂兰盆会都办得庄重,大街小巷都被寺庙的香火熏起层雾,生人在当中行走都有些飘渺。
兄嫂的死,一直是慕容蓟横亘的槛,难以释怀。
“逝者的生,在生者的心中。”杜知格执起她的手,放在她心口,就着青烟恍若仙人,“不是么?”
他们因你而尚在人间。
“而且──”衣袍动风,恍人心弦,“二郎这般好的人,将你放在心上的人,定是舍不得二郎落泪的。”
刚要溢出的泪水被憋了回去,慕容蓟羞燥,又不晓得还口,愤懑之际跺了跺脚:
“你们这些儒生……歪理真多……”
“哈哈哈哈,走啦,二郎,去皇翼寺上香啦。”
她真像是山涧溪流、山岚晓雾成了精。
慕容蓟先她一步上香,抬起身时,恰见得她俯身阖眼,一缕青丝自襆头散落。
端午过了许久,为何她还能闻见浓郁的艾草味?
她这种人,也有祈愿么?
“二郎在瞧什么?”
“没……我,我,我在想今年盂兰盆会,君侯似是没去宫中。”
情急之下,慕容蓟自以为找了个绝妙掩盖。
“……哦?往年都是去宫中的么?”杜知格顺着她的话,前来上香的人不少,她下意识地牵住她的手,“可能君侯事务繁忙罢?”
新政能否推行,就看年末冬闲试行,冯初不想到时候同一帮人扯皮,宁可先一步将下面尽可能打点好。
“杜、杜郎君!”杜知格同家中姊妹玩闹多了,下意识牵住慕容蓟,慕容蓟雪白的脸霎时间通红,“你、你、莫不是有什么龙阳之好?!”
“欸?”
慕容蓟终于将自己心头羁押已久的话说出了口,被杜知格牵着的手却半晌没有收回。
“哦,这呀……”杜知格也不知为何,她对慕容蓟确是初见就心生向往,可总是会忘了她与她都是‘男子’。
奇哉怪也。
她讪讪收回手,“是……是我唐突了。”
眼见二人气氛愈发尴尬,杜知格轻咳,“二──二郎放心,我绝对没有龙阳之好。”
艾草揉碎、晒干、焚入香炉,给夏日的末尾添上抹似有还无的青色。
“嗯?好端端的突然熏艾?”
京兆侯府,冯初终于自公文中抽出身来,捏了捏睛明穴。
“近日城中有人发了虏疮,大人府上往来人那么多,不得不防。”
冯初辛劳,下人们都看在眼里,柏儿索性替冯初拿了主意。
“虏疮?宫中没有染上罢?”
她还是首先惦念起宫里的小皇帝,话说出来,又升起烦闷怅然。
一国之君,行事无状,轻薄于她,她该生气的。
她后来说的话,也是真心句句规劝她迷途知返的忠良之言,并无不妥。
然而那日再度遭她拒绝的小皇帝落寞离去的背影,一幕一幕,总在她闲暇时浮现、夤夜梦回。
蓖麻绳、团揉丝,混做一团塞在她胸口,扯不出,咽不下,如何做,都是错。
这些时日,她除了朝会,都不曾进宫过。
“哎……”
心事千江水,分付长吁短叹。
“大人是在为胡夫人之事烦闷么?”柏儿给她再倒上一盏栀子水,这些日子冯初面上不显,栀子水一盅接着一盅。
“胡夫人?哦……她啊……”
冯初这才想起宫里还有个胡夫人,她是个可怜人,冯初并不想为难她,自作主张在她生产当日在宫内佛堂放了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