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长安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是有心之人的刻意为之,弹劾主子的折子堆积成山,可主子如今重伤未愈,明日朝堂上免不了为人攻讦……
沈兰忧心归忧心,可也知道主子的决定难以更改,还是提前做好主子大病一场的准备妥当,他低眉应声:“诺。”
沈溪知犹豫之间还是问出了口:“还有这几日怎么不见小渔来见我,他过得如何?”
平日里那般撒娇粘人,转头就将自己抛在了脑后,当真是小没良心的。
“小公子说您身子不好,平日里又公务繁忙,他怕打扰您,所以就没来闹您。”这期间沈兰倒是去见了几次沈溪渔,“这几日他在看书习字,字倒是比之前写得……好看了些?”
“罢了,等这件事过去再去看看那小崽子吧。”沈溪知想着,到那时一家人也互相认识一下,再让沈溪渔的身份更加名正言顺些,成为丞相府真正的小公子,其实他唤自己一声哥哥,那应当是叫做二老爷?
沈溪知不由得感叹,小崽子的理解也没错,老爷这个词果然显老,但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又何尝不想做有爹疼娘爱的小公子、小少爷呢?
卯时上朝,也就意味着寅时就要起床梳洗,再用点东西垫垫肚子便要乘坐马车前往宫中,那一路上昏昏沉沉,此番却不得不去。
那些所谓的山匪都是死士,自然没能留下证据。沈溪知只能事先命人将他江南之行伤重回京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并引导那些流言蜚语,而世人便轻易地将粮草被劫和沈相重伤一事联想到了另外两位顾命大臣身上……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白执出身皇家,更是当今陛下的亲皇叔,如今他手握重权,只盼着将小皇帝养废有一日好自己亲自上位,他自然是得天时的一个。
周谦周逊之,身为辅国大将军手握兵权,其子更是掌握京城戍卫防务,正所谓百般权势兵权最重,他们得的是地利,只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想要那个位置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沈溪知能占的只有人和了,其余两位是司马昭之心,而他沈溪知是坚定的皇权的拥护者,他为官清正,从不参与党争,他示敌以弱便能更好地占据道德和舆论的制高点……
三方互相掣肘,与其说实力稍不如另外两位的沈溪知步履维艰,倒不如说龙椅之上的小皇帝才是孤立无援,其实除却三方势力以外,还有容易为人遗忘的一方:太后。
但那毕竟不是小皇帝的亲生母亲,太后恐怕也有自己的想法,小皇帝如今能够少数“信任依赖”的人中有自己这个忠臣,他们之间是互为支撑也是互相利用,而来日……
临近卯时,百官陆续步入含元殿,小皇帝端坐高台,而太后垂帘听政:
“启禀陛下,沈相将当日醉梦楼闹事的人尽数关入姑苏府衙,后看管不力惨遭横死。如今那些人的家人都在向朝廷要一个说法。”
“是啊,陛下,那些人大多出自江南世家门阀,我们轻易得罪不起啊。”
“沈相不仅未惩治姑苏知府,竟还给人升了官,其心可诛啊。”
“沈相全权负责江南赈灾事宜,可赈灾的粮草被劫至今仍未追回,沈相也应该负点责任吧?”
“临安知府即便有天大的过错,但也应当由陛下来定夺裁决,此番沈相是否僭越了?”
“抄家得来的财物应当尽数充公,沈相竟私自挪用。”
“陛下,微臣要状告沈相三条大不敬之罪……”
……
本来还有些处于观望状态的墙头草,如今尽数倒向了攻讦沈溪知的一边,当然也有替沈溪知说话的,但那声音太少也太小,微不可闻。
他们不断地抨击着沈溪知,而沈溪知始终不发一言,他脸色苍白异常仿佛随时要倒下去,背脊却挺得笔直异常,如那宁折不弯的青竹。
等到所有人都说得差不多了,沈溪知才拜倒在地,摘下头顶乌纱同笏板一起搁在了左前方的位置,他几乎要将脑袋埋进了地里,情真意切道:“当年先帝不以臣卑鄙(取初意:身份卑微、见识浅陋),交付臣以社稷重任。
臣唯恐担不起这位置,时常夙兴夜寐、殚精极思。
只是臣年少少谋、如今又身体不济,本不该奔波劳碌,只是唯恐百姓有失,又得诸君信任,便往江南走了那么一遭。
当初我欲亲自押粮前往,诸君又是怎么说的?如今粮草被劫,却要我担责任。
至于姑苏衙狱中死的那些人,他们早在入狱之前便已身中剧毒、药石无医……”
言语中似有泣音,沈溪知说着说着竟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到最后咳出了血,仍是固执地说着:“臣得先帝重托,不敢不效死命以报陛下。
只是臣即便有匡扶宇宙之心,仍是才疏智浅之辈。
如今你们要说法,那么臣自请辞,将这丞相之位让给更合适的人来做……”
沈溪知言语未毕,竟彻底昏死了过去,这时众人才惊觉他们这位本就体弱多病的丞相在此次江南之行中更是为了剿匪身受重伤至今未愈,一时间生出了许多心虚和后悔来……
而高台之上的小皇帝终于出声阻止了这场闹剧:“够了,沈相一心为国,绝非你们口中所说之人。
今日便先散朝吧,快请太医来为沈相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