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唤来夏莹与秋菊打算出府走走。
昨日她与李王二人闲聊时听王纥应提及家中独子。她记得王纥应彼时是这般说的,“臣前段时日休沐时逢及上官大人家的公子上官兆文携夫人与幼子上街置办物什。殿下亦知,犬子轻狂,自那年被上官大人训了一通后心有不甘,这些年在上官兆文那学堂外惹事生非亦非一次两次,臣这张老脸算是被那混小子给丢尽了。嗐,子不教父之过,臣平日亦难得与上官家那公子碰上一次,那日便想着给他那幼子买些零嘴亦当臣代广儿给他们赔个不是。”
“怎知那上官兆文同臣说广儿已是许久未去过他那学堂滋事,臣始闻此言尤感惊诧,当夜便将广儿叫到了跟前,唯恐那混小子憋着劲儿在打旁的算盘。只是不论臣如何逼问他皆一声不吭,最后我父子二人亦是不欢而散。不瞒殿下,在育子一事上臣常感无力。”
王纥应言及此挫败的摇首,“只是自那夜后广儿像是突然改了性,臣每时路过他窗边便瞧见他在埋头苦读。臣一开始只当这混小子是让脏东西给上了身,还与内子对赌,赌他定坚持不了三日。哪知他如打了鸡血,不仅三日又三日,还愈发得沉默寡言。臣与内子瞧在眼里都觉不是滋味,唯恐他是遭遇了何事。直到昨日,臣实在没忍住,便拉着内子平心静气的与广儿谈了许久。殿下可知那小子是如何说的?”
王纥应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那小子说他不要靠臣,要凭他自己的本事登科及第。那是臣平生第一次在这混小子脸上看到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那一瞬臣方惊觉广儿长大了,不再似从前那般终是只会任性胡闹。殿下可亦会在某一时刻喟叹光阴似箭?”
“这皆是上乘的锦缎,姑娘摸摸这料子,舒服又轻薄,若是裁衣定是好看。姑娘若是喜欢价格皆好商量。”
收回思绪,楚景宁已是立于南街一家绸缎庄内。她闻声将锦缎递给了夏莹,掌柜的忙将人领去了柜台。楚景宁转身望着琳琅满目的绸缎兀自出神。
在某一时刻喟叹光阴似箭吗?楚景宁想她大抵是有的,那么又是何时呢?她沉吟良久,记忆里闪现的皆是一人的笑颜,从年少至今。她倏然想起那夜在曲台殿季湘羞窘的模样,不由嘴角噙笑。
秋菊好奇地凑去,她悄声问,“殿下心情甚好,不知是想到了何人?”
楚景宁清咳一声,“无甚,只是突然想到昨日李大人道是要给王大人家的公子送去些增骨长高的偏方。”
秋菊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脑袋,她望向夏莹手里的几匹锦缎,只觉自己愈发搞不懂自家殿下了。她家殿下何时出府亲自挑选过锦缎的?更莫说量体裁衣了,秋菊疑惑于楚景宁何时拓展了这方面的兴趣。
夏莹迈步走近,三人出了绸缎庄坐上马车。
夏莹道,“殿下,夏莹适才置布之时听闻一事。”二人循声看去,只见夏莹神情怪异,她继而道,“夏莹听闻近来市井皆在传季府闹鬼,不少更夫亦说每逢深夜路过季府门外便能听见那凄厉的鬼叫声,还,还有人说……”
她观察着楚景宁的神情顿语道,“说瞧见了季大人的鬼魂在府上飘荡。”更胡扯的话夏莹还未说出口便被秋菊直言打断,“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的?”夏莹拽了拽她的袖口示意她不得无礼。
楚景宁对此不做评价,她只要季湘尚活着,旁的她自会处理干净。至于那具空棺被挖之事她亦早便知晓。那是在下棺的第二日夜里,她派去负责守棺的暗卫传来消息。就暗卫描述来看,她若是未猜错,那盗墓者该是江湖追杀令上位居第四的坡脚吃人疯。
传闻此人所至之处不论是陪葬品亦或是亡者尸首皆无一幸存。他好食人肉,活人死人尽在他食谱之上,其中又以达官显贵,名门望族者之肉最为痴迷。他最让世人闻风丧胆那几年甚至盗过先帝宠妃郑氏的墓。
此事在当时不仅使楚皇室受尽屈辱,更是彻底击溃了楚渊的最后一丝理智。只不过在那之后此人便似人间蒸发般再未出现于江湖。直到楚弘登位,一些关于楚皇室暗中买凶杀人的谣言方散播开。
谣言借百姓之口愈演愈烈,渐渐被信以为真。
然江湖中至今仍无人知晓其真名,更莫说知其从何而来,世人提及他时亦只是畏惧的称之为“吃人疯”。他消失多年却突然重现江湖,此来是偶然还是特意冲着季湘?
楚景宁无法不去深思,她唤夏莹差了马夫赶往八方客。此处她偶时会来坐坐,一为品茶,二便是想听听那说书人口中的“新故事”。自然,这故事真假尚需甄别。她甫一入门,眼尖的小二便将其引到了二楼位置最佳的一间屋。
水声汩汩,茶香四溢,楼下很快传来醒木落桌之声,“各位看官,咱们书接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