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白望舒床边坐下,粥碗搁在床头小几上,勺子递过去。
“起来吃东西。”
白望舒缓和这一会,已经好多了。神智一恢复清醒,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江净秋,不自觉拘谨起来。
她默不吭声接过勺子,一肚子疑问堵在喉咙里,端起粥碗安静地吃。
一面吃,一面抽空瞧两眼周围。
这是个客房模样的房间,与先前那艘船很相似,但摆设陈列要昂贵许多。
她躺的这张床也是锦缎丝绸,薄云纱制的帘帐。
就连手中粥碗,用料也不寻常。白望舒舀一勺粥,掂量掂量,手感像是上好的君山瓷。
“我喂你。”江净秋忽然走过来,坐在榻边,拿走了她手里的粥碗。
白望舒嚼嚼嚼的嘴巴一下停住,望着江净秋,见对方当真舀一勺粥,吹凉了送过来,顿时如临大敌。
她在江净秋眼里已经废物到连饭都吃不好了吗……
“谢谢师姐,我自己来就好。”白望舒心虚道,伸手去接碗。
江净秋却淡淡错开,勺子笃定且不容拒绝地举到她唇边。
“拿不动就说,洒一身更麻烦。”
“我……”
江净秋把她掂两下碗的动作误以为是拿不动了。
白望舒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解释、该不该解释,于是只好张口,喝了江净秋喂过来的粥米。
这一口下肚,她食不知味,只觉心里慌慌的。
朱砂也这么喂过,她那时受的心安理得,怎么换作江净秋就……且慢。
白望舒急着说话,不慎喝呛了。
“咳咳——咳——”
“……吃饭也分神,出去这些天,也没个长进。”
江净秋搁下碗,凑近替她拍背,白望舒却顾不得这个,狠咳几下清了嗓子,急忙抓住江净秋问:
“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呢,师姐,你有没有见着她?”
江净秋淡淡瞥她一眼,没说话。
白望舒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眼底有一丝冷意。
怎么会……
她紧张地比划:“这么高,穿一身月白的褂子,两边梳着包子头……”
“我知道。”江净秋退开些,面上的寒意越发掩饰不住,“叫朱砂,对吗。”
白望舒观她神色,心底慢慢跟着一并泛起寒凉。
她声音喑哑,又有些抖:“……她人呢?”
江净秋沉默良久,缓缓起身,将房门关上,喀啦,上了闸,随后落了一道结界。
做完这些,她回过身来,摘下腰间佩剑,重重放在矮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卷流光溢彩的丝绳。
白望舒瞥了一眼。
她认得那物件,那是缚仙索。顾名思义,便被捆住,神仙也是没法子的。
江净秋拿这个做什么?
“别看我,吃药。”江净秋在白望舒紧绷的目光中靠近,两指并拢,将那小瓷瓶朝她推过去:
“兰溪的新药,能修复灵脉,疏通滞涩……”
白望舒却出声打断:
“江师姐,朱砂在哪?”
她带上了姓,听来不免多出几分尊敬,也多了些许疏远。
江净秋并非迟钝之人,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她除却呼吸微轻,并无旁的表现。
只坐在桌边,在昏黄的灯光下,望着榻上的人。
她沉默少顷,终于开口:
“你跟她,在一起多久了?”
“……”
白望舒都做好了听到朱砂死讯的准备,冷不防被问了这么一出,不禁双眼睁圆。
一张嘴,竟然不自觉有些结巴:“就……在夕雾山碰见,她给我养了几日伤,我答应要带她一起走,这一路上就都……”
“都在一起?”这次轮到江净秋截她的话了。
白望舒并未觉出不妥,愣愣点头。
“那日,我……”江净秋说到此处,语气不自觉虚浮,她眉眼低垂,抿着唇角,并不细密的睫羽在脸上透出一片清浅的影。
白望舒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忙将话头接了过来:
“我知道,不怪师姐,是那幻术太厉害,我们都中了妖物的算了。”
这也是实话,那时情形一片混乱,江净秋能安然出去已经是万幸了。
因中了幻术,才误把她丢在夕雾山,这事无论怎么说,她也对江净秋没有半点怨恨,更不认为是对方的错。
可江净秋望着她,竟然突兀地红了眼眶:
“不,这怪我。”
“你失了记忆,丢了修为,又被妖物重创,”她一向四平八稳的声线,居然微微颤抖,还染上了哭腔,“我竟留你独自一人在妖山毒障里,还与妖物同行这么许久。”
白望舒原本不知所措,她何德何能让江净秋给她道歉?
可听到最后一句,她肺腑冷了一半:
“师姐,你说什么?”
“那朱砂,被你从夕雾山带出来,跟了你一路的那个朱砂,”江净秋轻声道:
“她是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