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望舒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她并非被震住,而是根本不理解江净秋在说什么。
什么妖,朱砂怎么可能是妖。
“师姐,你是不是误会了,她是……”
“你以为,你们被大妖袭击是为什么?”江净秋望着她。
白望舒满脸空茫:“不是在夕雾山呆久了,染了妖气……”
江净秋闭上眼:“你离开夕雾山,已经有大半个月。再怎么浓的妖气,也早该散了。”
那这一路追踪妖骨气息而来的妖,是……?
白望舒沉默几秒,翻身就要下榻。
江净秋当即按住她:
“做什么?”
“我……”
“去找那只妖的话,”江净秋踟蹰柔软的神色飞快褪去,脸上重回冷肃:“你别想了。有我在,绝不会让她再见你。”
“师姐……?”
白望舒反抗的话还没出口,江净秋已经迅速地抖开缚仙索,咻咻两下缠住她两只腕子,牢牢捆住。
她将人捆得动不了,便轻轻一推,让白望舒跌坐回床榻上。自己则往床边一坐,抱着她那柄长剑,神情冷肃,眉眼淡淡,大有看守白望舒一辈子的架势。
白望舒惊疑不定,下意识挣了两下手腕。
这一挣,莫说灵力流动,就连气血都有些淤滞。
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她刚刚孤身血战,在山那么大的妖怪手底下保护了一船人,重伤又差点淹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江净秋居然拘禁她?
刚刚重逢时,心底涌起的一点暖洋洋的师门姐妹情分,此刻真是烟消云散了。
她还以为江净秋多少对她改观了些,两人总算能融洽相处,结果全然是她自作多情。
不过普普通通同门一场罢了,师姐永远都那般刚正不阿,从不偏颇寻私。
朱砂现在,也已经被关起来了罢。
她定了定心神,尝试低声央求:“师姐,她这一路也不曾伤我,还救我多次,你至少让我见见她,当面问清楚。”
“妖魔鬼怪,当属妖最善蛊惑人心,生口舌是非,”江净秋抱剑阖眼,岿然不动,“只要见了你的面,她就有一万个法子引你为她开脱。”
白望舒:“可她当真没有害人……”
“你们乘坐的客船,一半为商,一半为文,修士只占少数,”江净秋并不看她,只用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声线缓缓道:“即便你拼死相护,那艘船,也死了将近一半的人。若没有那只妖,他们每个人,原本都可以安然无恙抵达目的地。”
白望舒杏眼圆睁,半晌,默不作声低下头。
她心底里乱糟糟一片,听闻此噩耗,又如当头遭了一棒,彻底闷息。
良久,她抬起一点头,小声问江净秋这是哪里。
“宗门的仙船。”江净秋依旧没有看她,只答道:“宗主出关,算到此处有妖乱,命我来镇压。”
白望舒头低得更深。
她许久不归,宗主老人家竟都已经出关了。
且,江净秋,果真也不是特意为救她而来,只是为着除妖,顺手搭救一把而已。
缚仙索的作用不容忽视,她身上滞涩,心里堵得更厉害,眼眶也莫名泛热。
刚才发泄过的委屈又积攒满了,摇摇欲坠挂在睫毛上,要坠不坠。
“兰溪看过你的身子,灵脉有裂痕,一时半刻无法恢复到鼎盛时期。”
江净秋道:“回宗门后,我会看着你做功课,剑法我来教,其余的心法和炼丹术,你要自己好好捡起来。无妄斋内有藏书阁,典籍只多不少,该看的,该背的,都自己心里有数些。”
她这些话泠泠进入白望舒耳畔,又簌簌从另一侧耳朵飞了出去。
白望舒坐在榻上,低着头,垂着眼皮,整个人清瘦灰败,仿佛要萎缩成很小的一枝干花,再一片片凋零风化。
江净秋瞧了半晌,微不可察地搓搓指节。
她道:“药瓶在桌上,你先吃了。”
白望舒闻声动了动,她并拢着两只被缚在一起的腕子,用一个极不方便的姿势去够药瓶。
够一下,没够着,便歪着身子够。
白望舒在江净秋复杂的注视下,艰难地拿到药瓶,便双手举着,凑到嘴唇前,勉强用牙咬掉塞子。
她喉咙干涩,吞下药丸,随即苦得细眉紧紧蹙在一处。
“……”江净秋蓦地起身,接过药瓶搁在小几上,将旁边的清茶递给她,“喝一口。”
白望舒麻木且顺从,让吃药就吃药,让喝水便喝水,只是低着头,再不肯同江净秋说话。
后者自然察觉到她的疏远与冷待,也独自抱着剑,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气氛沉重且凝固,流淌在两人头顶,重得要压死人。
白望舒缓缓将脸埋在手心,深深叹息——
笃笃。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