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修为多少,单看精气神,也明显是江净秋等人更蓬勃些,自己么,一瞧就是个病秧子,脸色苍白,走几步就上喘。
入仙山是求大好前程,若拜了她,那可是在起跑线上就大大地栽了跟头。
沉思间,朱砂热好饭食回来了。
两人在桌边摆开吃食,终于吃上了这顿安稳饭。
白望舒先盛了小半碗酒酿汤圆,小小咬一口,又甜又醇的内馅儿流出,酒香四溢。
她近来常吃这个,喜欢得紧,一日几个口味不重样。
朱砂也跟着尝过一口,进到嘴里,砸吧砸吧两片嘴唇,眉心一蹙,问怎么没什么味道。
“姐姐,”朱砂忽然开口,“我方才路过甲板,那有几个修士在闲聊,穿的衣裳颜色怪怪的,黑不黑蓝不蓝。”
“他们说附近有一处鲛人隰,想在半途下去探探,要寻,嗯……”
她一时想不起名字。
白望舒根据她说的模样,回忆一番,道:
“你见着的,应当是傍水而生的宗门,沧澜阁。阁中只收水灵根或变异冰灵根的修士,因此门人数量始终不多。”
“喔,还蛮挑。”朱砂稍显不屑,“他们要那么多水干嘛?养鱼吗?”
白望舒看她一眼:
“不错。”
“还真是啊?”
白望舒继续道:“沧澜阁有一镇宗神兽,形似巨鲲,有半座山那般大,据说已经存活了上万年。修士借神兽吐息修炼,神兽借修士的水灵力将养自身,二者相辅相成,相互依存。”
朱砂听了,却不以为意:
“那么大个的家伙,不去江河湖海里闯荡,却还要依赖这些小人儿,囚于方寸,活得好没意思。”
她说着,夹了块鱼肉,忽然哎呀一声:
“我想起来了,他们说要下去寻鲛珠!”
白望舒一听,神色微变。
鲛珠并非什么稀世珍宝,但获取的方法极为残忍。
那是鲛人族诞下的子嗣后代,蜷在一颗半透明的湛蓝色珠子中。珠壁单薄,那小人鱼的模样能瞧的一清二楚,甚至连发丝都根根分明。
白望舒这般清楚,是因为在隐岫宗的贺岁宴上见过。
那一盘鲛珠足有七颗,奉上来,每位长老各一颗。
修仙者食用可得三百年修为,凡人食用则可益寿延年。
“修真界奇珍异宝数不胜数,鲛珠一则,说稀奇也不稀奇,不过,那种东西,能别碰就别碰。”
白望舒冷了脸色,搁下筷子。
贺岁宴的那颗鲛珠,她并没吃。
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一个活生生的鲛人就蜷在其中,鲛人族又生来刚烈,必会为保护孩子殊死搏斗。
看似是有些稀罕的滋补品,实际来路处处是血流漂杵。
她将那颗鲛珠送到了后山镇宗神兽的巢穴,虽不能助它正常孵化,但至少,借神兽吐息滋养,能暂且维持这个形态。
朱砂在一旁眨眨眼,自己搬着椅子,嘎哒嘎哒挪到她身边,贴着她悄声道:
“姐姐,你不高兴,我去使个法子,叫他们下不了海。”
白望舒微微睁大眼:“什么法子?”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飞快改道:
“才说了不许你胡来,又忘了?”
朱砂哪会不清楚她的心思,熟练地先做安抚,再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一番。白望舒脸色渐渐由沉转晴,却又稍显担忧。
“会不会,太不斯文了……”
朱砂毫不在意,一拍胸脯:“无妨,包我身上,师尊只管等着瞧就成。”
白望舒瞧她那副娇俏模样,心下无奈道,果然人干起坏事来,都是不怕苦不怕难的。
她舀起碗里最后一只酒酿汤圆,喂进小姑娘得意洋洋撅起的嘴里。
*
入夜,海天一色,唯余漫天繁星闪烁,指引着前路。
海与天的尽头彻底交融,星子倒映在海中,随浪头荡漾,仿佛撒了一地的碎银。
白望舒披一袭水绿色外裳,倚着个绣枕,在窗边看海。
她很怕水,但也很痴迷大海。
不为人知的海底深处不知有着怎样的奇境,又或是何种避世不出的仙兽灵怪,想一想,都觉得心头悸动。
她浸在微凉的,腥咸的海风中,沉沉吐一口气。
整日窝在无妄斋的茶花小筑里,确实错过了好多风景。这一路,上天入海,可真是叫她给瞧遍了。
白望舒从前就发觉,她就是那种出门前哭天喊地不愿走的人,真出来了,又疯玩得比谁都厉害。
说实话,这几日过得太舒坦,她全然忘了前几日被小猫们追杀的慌乱,浸在这样惬意的夜风里,都有些不想回隐岫宗了。
哗啦。窗外忽然响起咕噜噜的气泡声。
白望舒不经意低头瞥一眼,海浪里好像飘着两颗白球,微微有些发黄。
是哪家孩童的玩物掉下去了?
……不对。
白望舒又瞥一眼,倏而整个脊背僵住。
那不是球,是浸在海浪里的,一双黄澄澄的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