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修行低眉扫过萧夫人墓碑,声音沉了下来,“还是未能保住夫人性命。”
萧琰墓前,萧默酹酒,萧芜与谢修行跪拜。
萧默蹲身反复抚摸旧碑上的“芜”字,他自知委屈了女儿,“说吧,何事相求?”
谢修行将请周大夫入宫之事如实告知,这时,萧芜才明白他口中的贵人竟是皇帝。
父亲听后没有给出谢修行答复,无言许久,他饮下一盏茶。
多年前,周大夫还是游医时,在江畔采药不慎跌落江中,恰巧萧默办案路过此地,遇见有人沉江,他抛下小不点的女儿一头扎进冷飕飕的江水里,急得小不点坐在岸上哭。
哭了半晌,父亲露了头,整张脸皮冻得僵红,手臂还拖着位伯伯。
费劲游上岸,萧默身子冷得发抖,颤抖地把壮者挂在膝盖上,不停拍打背部直到壮者吐了好大一口水,咳嗽不止,才停下。
壮者意识不清,萧默背起壮者不忘叮嘱女儿跟紧他。
萧芜怕父亲冷,解下自己杏黄的斗篷盖在父亲胸前,绳子倒系在脖颈上,背起伯伯的竹篓乖乖跟在父亲身后一路小跑。
“周大夫是个有主意的人,需得他自己想明白,旁人再怎么劝亦无用。”萧默终于开口,他微微弯唇,眼角皱纹何时犹如沟壑?看向谢修行的眸光和善慈爱,“若想真心求人,不如先与之坦诚相待。”
谢修行忽从椅上站起身来作揖,“恩公所言至理,修行受教。”
临走时,萧芜问他:“父亲愿和女儿回鱼州么?”
萧默笑了笑,“子女有自己的来路,父母亦有自己的归途。”
萧芜垂下羽睫,泪珠啪嗒滚落,她实在不忍直视父亲脸上的皱纹。
送到院门外萧默挥手送别,“父亲往后守着你母亲,陪她说说话,你母亲她呀最怕冷了。”
直到马车的影子于竹林不清时,他才转身离去。
车厢里的萧芜哭得泣不成声,一双圆眼梅红,更像未脱壳的荔枝了。谢修行温热的大手拍拍她消瘦的肩膀,“萧伯父是不想拖累阿芜姑娘,实非真心不愿与阿芜回鱼州。”
萧芜身体抽抖唇腔呜呜咽咽,哭着说:“谁觉得他是累赘了!”
她害怕是最后一面。
谢修行轻声细语,温柔似水,宽慰她比做任何都要有耐心,也更为重要,“父母之心,天地可鉴。无论付出多少心血养育子女从不觉得是累赘,临到老了却怕拖累子女。在卖女求荣的世道中,萧伯父此心世间难得。”
谢修行的话就跟周大夫的止痉丸一样管用,萧芜捂着黛蓝帕子的手松开,“又是这个帕子,谢济不换个么?”
每次萧芜哭时,谢修行的帕子总比泪珠落下前先送到她手中。
谢修行凤眼弯成月牙,笑说:“久了,也就舍不得。”
到底说得是帕子还是人只有他自己知道。
外头驭马的德叔笑意绵绵。
去了趟杏林医馆。谢修行将给皇帝看病的事如实告诉了周大夫,萧芜本以为周伯伯会推拒,哪知他意外应下了。
“对不起周伯伯,阿芜让你为难了。”萧芜心头两难,明知周家有祖训不可违,还多番叨扰他老人家。
周大夫拍拍萧芜的背脊宽慰:“阿芜莫责怪自己,老朽半身入土的人了,还没做过如此顶天立地的作为,俨然光宗耀祖了。”
“周大夫请放心,谢某保证除了陛下和苏公公,宫里不会有第三人见过你。谢某敢以性命护周大夫全身而退。”
入皇宫前,谢修行拜访了老师的仆射府......
谢修行推着金丝楠木椅走到宫门前,左仆射坐在轮椅上身披黑色绸缎斗篷,帽檐两边遮挡颊廓,戴白丝面纱掩面,只顾低头不语。
他们被守卫军拦下。
守卫军向二位行礼,“敢问阁老为何掩面?”
“阁老近日患面疱喉痹不宜示人。”谢修行举起左仆射令牌,替江阁老回答,“阁老有要事面见陛下速速通报。”
守卫军面露难色,问:“谢卿可有太子召令。”
谢修行鹰眼浅敛,寒光便能刺穿守卫军的心脏,他说:“面见陛下还需问太子同不同意?”
守卫军吓出一身冷汗,他抬臂擦拭额头冷汗,“太子为了百官不扰陛下休憩,凡过午时必有召令才可入宫。”
“有没有召令暂且不论,身为守卫军有事不报,是否居有二心?”谢修行轻飘飘说出的话像石块砸在守卫军身上,他扑通跪下:“卑职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