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罚者。
兰叶顿顿地张开了眼,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破碎不堪,嘶哑难听。
由于高烧,她的头闷得发疼,此时更是觉得眼前都开始晃了起来。
慈贺不甚在意地一颔首,“嗯,慈贺。”
兰叶一卡顿,“不是,我是说你是……”
许是站累了,慈贺脸色不太好。
他几乎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法杖上,“慈贺。”
兰叶一僵,倒吸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屏住了呼吸。
“对……慈贺。我知道了,你是慈贺。”
慈贺赞扬地一笑,“好姑娘,这就对了。”
忽然,一道堪称凶猛的血柱自身后喷溅而来,劈头盖脸。
溅到几只飞舞的蝴蝶身上红斑点点,被压得翅膀沉重,倏地从高空跌落。
慈贺拨了拨眼前几只阻碍视线的白蝶,在一片翻飞的蝴蝶中转过头去。
身后。
奥西波夫鬼怪的本体被契尔维亚科夫不知用什么法子穿透了胸膛。
他怒目圆瞪,满脸满身的穿孔和圆环被撕扯豁口了大半。
鬼脸连这么几分几秒的弥留之际都不愿留给他。
他招呼都没打,一张嘴,用牙叼起契尔维亚科夫手里嗡嗡作响的电锯,把自己抡得活像是要起飞的旋转喷气机,二话没说朝奥西波夫脖子砍去。
好端端一个滚圆的脑袋就这么和脖子分离。
也不知为何,这奥西波夫明明已经是厉鬼,却还有一身血,一时间,脖颈处血如泉涌。
慈贺被脏得瞳孔一缩,连忙把那碍事的法杖都收了起来。
大跨步避之不及地退到了最远处的墙角。
兰叶此刻脑袋跟不上眼睛。
她的脸上同样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点,配上她迟滞迷蒙的神情,荒诞异常。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一觉起来就变了天。
她记得……她应该还吊在那国际象棋盘上才对啊?
一睁眼。
这下倒好,一个小房间里挤得就要站不下,多热闹,结果您猜怎么着,三个是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一个是那煞神天罚者。
合着,一整个屋,就她一个是人啊。
在车上被一个人头就吓得大喊大叫的兰叶,此时精神无比专注积极,正直勾勾地顶着那喷血的脖子发呆。
“这趟来得值……”
慈贺掏了掏耳朵,没听清,“什么?”
他怎么听见那现世人类的观光景区里头才能听到的感叹句了?
身后的奥西波夫血已经突突突流尽了,鬼怪的皮囊也难以为继,干瘪成了一张饼皮,软趴趴地伏在血泊里。
白金色的蝴蝶纷纷扬扬,翅膀纷纷掠过奥西波夫丑陋的死相。
那干瘪的尸身忽然荧荧亮起一丝暗淡的白光,紧接着化作一律黑色的烟雾,消散于空中。
身侧,大仇得报的契尔维亚科夫和鬼脸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俩人做鬼的本就没有呼吸,此刻不出声简直和两团空气没什么两样。
许久,契尔维亚科夫动了,他抬起那对双手及膝的诡异的面条胳膊,按了按胸口。
很空。
并不酣畅淋漓。也不爽快。
只空落落的。
鬼脸也早已缩回了正常脸大小,飘在一边。
依旧丑得稳定,丑得令人心惊。
一阵破风的细微“咻”声传来。
暗器!
还是两道暗器!
鬼脸敏锐地一转身,想也没想张嘴就叼住了。
契尔维亚科夫也迅速伸手一拦。
嗯?
这是……
鬼脸眨了眨他莫须有的眼睛,迷茫地咬着嘴里的,他亲手写了的、那年的日记本。
同时,契尔维亚科夫垂着头,也望着手里的兔子玩偶录音机定定地出神。
慈贺不知何时已经从那角落移到了门口。
他沉默着抬手,将紧闭多时的沉重的房门推开。
漫天飞舞的白金色蝴蝶总算是找到了出口,顷刻间争先恐后地聚向门口,朝门外涌去。
门侧的慈贺被这蝴蝶带起的妖风呛得咳了两声,闭眼屏息,好歹是躲避过漫天蝴蝶翅膀的金粉。
“找很久了吧?”
直到蝴蝶飞尽,慈贺才略狼狈地转头。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目光在日记本和兔子玩偶身上一掠而过,略颔首,“物归原主,不用谢。”
《Escape》中的游戏副本是一次性的,一个副本开启后,有且仅会有一批玩家进入。
异世界在被作为副本收纳进入《Escape》后,通关副本的关键性道具将会被强制征收,直到这个副本被分配的玩家进入副本,这些道具才会刷新掉落。
《Escape》副本千千万且无限扩张,相比之下玩家的数量保持恒定,简直就是僧多肉少。
不仅要老老实实排队排个几千几百年,还要上香拜佛地求来一点运气,这才能有机会分配到玩家。
鬼脸和契尔维亚科夫闻言抬头,愣愣地看向门口年轻的东方面孔。
找很久了……吗?
关于日记本和录音机。
关于那场剥夺了他们马戏团之梦的大火的真相。
找很久了吗?
鬼脸爱惜地用舌头爱抚了一番他丢失已久的日记本。
“可能吧,记不得了。不过,”他笑着扬了扬日记本,“这不是找到了吗?”
契尔维亚科夫捏了捏已经跑了绒的兔子玩偶耳朵。
他脸上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了许多,露出了其下苍白刚毅的皮肤。
“谢谢。”契尔维亚科夫声音嘶哑喃喃道,“慈……贺,谢谢。”
他中文讲得并不好,怕自己词不达意,一遍一遍认真地、笨拙地重复着,“谢谢。”
慈贺蔫蔫地摆了摆手。
他看一眼叼着笔在日记本上不知道写什么的的鬼脸,随后转头看向兰叶,“他们在陆有道的房间等着了,你要去吗?或者留在这里继续休息,看你。”
兰叶被“留在这里”四个字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不失迭把头摇成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