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接过来电话,鱼尾纹被他笑得很明显,和蔼地打趣道:“锐锐不写作业啊?”
顾泽锐早就知道自己的姥爷是个老师,一直避着学习这个话题半分不敢提,现在即便姥爷是笑着说出来的这句话,他还是浑身发冷,仿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切体会到了老师带来的压迫感。
于是他说:“没有啊,我没有不写作业。”
姥爷和学生打了半辈子交道,怎么看不出来顾泽锐在撒谎,但他还是笑着揉了揉顾泽锐的脑袋,说:“来了这里,就不能不写作业喽。”
顾泽锐看着姥爷,一直看着他离开房间。
接下来的顾泽锐很明显不在状态,之前总是要指挥一下自己的他现在很久才说出来一句话,乔别明犹豫着,放下了手里的积木,轻轻说道:“我也不写作业的。”
“那你考多少分?”
考试一般考满分的乔别明说道:“考不了很多,总是很难。”
顾泽锐像是找到了共鸣,凑近了一些,连忙应和:“我才不喜欢考试,更不喜欢学习,但是考不好,红妈总是生气。”
乔别明瑟缩了一下,小心问道:“那锐锐哥哥考得多一点不就好了吗?”
顾泽锐像是听见了什么丝毫没有逻辑的话,明明乔别明刚才还说自己也考不了多少分,却要求自己考很多,这和红妈教他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理念完全不一样,于是他“教育”乔别明道:“‘自己做不了的事情不能要求别人做。’你考不好怎么能要求别人也考好?”
顾泽锐忘记了那句古话怎么说,只能用自己的语言向着乔别明描述,看着乔别明睁得大大的眼睛,伸手摸了上去,像是无奈:“你还小,你不懂。”
覆上去手的乔别明感受到手心里传来跟蝴蝶翅膀扇动一样造就的酥麻感,他忽然拿开手,往前凑了凑,找到了感觉的来源,是乔别明又黑又长宛若鸦羽的睫毛。
他像是第一次见睫毛这种东西,有点新奇,用指尖又碰了碰自从他凑近时就一直轻颤的睫毛。
乔别明忍住往后撤的意味和眨眼的本能,但是见顾泽锐很久还不收回去,最终还是受不了了,犹豫般说道:“锐锐哥哥……痒……”
顾泽锐听到乔别明的话,连忙收回了手,眼睛对上乔别明敏感的眼睛因为自己碰触而变得眼眶泛红,和刚才哭泣的样子有点重合,于是刚想要抱歉的顾泽锐问出来早就该问出的问题:“小明,你为什么哭?”
乔别明没说话。
顾泽锐不像是最开始时候找乔别明或者烤鸭的原因,开始思考自己的原因:“是不是你嫌弃我没有洗手?还是塞进去的时候力气太大,把你弄疼了?”
乔别明愣住了,不知道顾泽锐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很显然,他面对顾泽锐时没有面对姥姥时候的赤白,姥姥是长辈,可是顾泽锐是第一个接近自己的同龄人,他对自己很好,更何况刚才他还给他的妈妈说自己是他在这里交的第一个好朋友。
其实有点自卑的乔别明也是很有自尊的,如果自己说自己只是因为没有吃过烤鸭,顾泽锐会嫌弃自己的贫穷吗,还是说会嫌弃自己因为一口肉就哭这种看上去没大用的性格?
顾泽锐看见了乔别明像是一株逐渐枯萎的含羞草一样,连闭叶子都不闭叶子了,现在的乔别明在顾泽锐眼里是那种直接的因为缺水或暴晒而干枯的含羞草,让他的心猛地一提起来。
顾泽锐忽然牵起乔别明的手,拉住他,似乎也带着点犹豫,说:“我的手刚刚洗过的,应该...应该不脏吧。”
顾泽锐小时候经常跑出去和一堆小伙伴疯玩,几乎是孩子王般的存在,每天都要出席各种团体的游戏,每个假期都会玩到筋疲力尽才回家,只要是看到红妈做好的饭菜摆在桌上,他就会跟小狗一样跑过去,手也来不及洗地去吃饭。
因为这个,顾泽锐也被挨过不少揍,但小时候没有什么卫生意识的顾泽锐始终觉得只是一次洗手而已,几番犯错还是没改掉。
刚才吃的那顿饭他也没洗手,但其实他想要洗手来着,不过是在落座之后才想起来,他刚刚又在生气,乔别明又在厨房的洗手台,一个小时前的顾泽锐才不会去理乔别明,所以他还是没有洗手。
顾泽锐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吃完饭也没有洗手,牵着乔别明的手忽然有点无所适从,对上乔别明子从刚才起就睁得很大的眼睛,断断续续坦白道:“我……我吃完饭也没洗手。”
乔别明还是没说话,这让顾泽锐以为他是嫌弃自己了,小嘴一瘪就要把手抽出来,乔别明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伸手追了上去,磕磕巴巴说道:“我……我也没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