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的手指缓缓攥紧,白荔平静垂下眼眸,淡淡道,“奴婢不会。”
“不必装听不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白荔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她盯着深色的楠竹地面,缓缓道,“前尘往事,奴婢都忘记了。”
牧临之静静看着她。
“是吗?”
他长久地看着她沉默的面容,半晌后,似是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忘记了就忘记了吧。”
“忘记了也好。”他喃喃道,直直看着她,过了会,又对她笑了一笑,提高了声量,“既然你忘记了,那我就负责记住,连带着你的那一份一起。”
白荔心间一动,但仍是神色淡淡,保持着沉默。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经历了一系列的家破人亡和丧亲之痛,轻易不会有什么再令她掀起波澜。
她就像是一颗被蚁虫啃食的空心的树,外表上看上去年轻鲜活,一派生机勃勃,可是看不见的树干里,早已被蚁虫啃食的面目全非,摇摇欲坠。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下去。
牧临之如何看不出,随意一笑,又恢复了那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自然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你刚才去哪了?”
“去了落枫姐姐那边,说了一会儿话。”
“是吗?”牧临之有些意外,问道,“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她们都对我很友好。”
“那就好。”牧临之松了一口气,对她解释道,“她们都是沦落青楼的歌妓,我看她们可怜,就收留了一些。你放心,过几天我会把她们送到其他的地方去的。”
其他的地方?
白荔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不过,转念又一想,他没有必要跟自己解释这些吧。
“她们在这里放肆惯了,我也懒得管,性子上可能有些张扬,她们没有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没有。”白荔回道。
想了想,她盯着楠竹地面,又加上了一句,平静道,“她们让我安分守己,不要打公子的主意。”
“嗯?”这次轮到牧临之惊讶了。
“她们是这么说的吗?”他勾了勾唇,笑出声来,又转眸看向了她,一双含情的丹凤眼如同湖水波纹,“那你觉得呢?你觉得她们说的对吗?”
“我觉得姐姐们提醒的对。”白荔目不斜视,淡淡道,“奴婢定牢牢记下,不会僭越雷池一步。”
“是吗?”
牧临之轻笑一声,说罢缓缓从罗汉床上起身,懒洋洋的走到白荔面前。
眼底出现一双金丝黑靴,白荔移开目光,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她后退一步,却眼看着牧临之也追上来一步,羽睫抖动,心下有些慌张,又往后退了一步,牧临之却紧追不舍,缓缓逼近过来,直将她困于博古架前。
他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很好闻,橘皮的清香又加上些淡淡酒香,就如同那一天坐的马车上的味道一样,霸道地直冲她的鼻端。
白荔进退两难,心里慌得直打鼓,只能捏紧手指,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慌乱。
“……公、公子,你做什么?”
牧临之见白荔只能困在自己身前,再也无处可去,这才满意地停住,不再朝前逼迫,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荔有些疑惑他怎么突然问这么个问题,为难地咬了咬唇。
这个问题同样进退两难,教人不好回答。
若是在别院的这几日,依她亲身经历过的,他实在是一个好脾气的主子,对下人宽宏大度,对她和长微也照顾有加;
若说是放在以前,他也是令她下意识想要去亲近的好哥哥。
但若从旁人口中听到的,他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浪子、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公子,是个尤其要小心应对的存在。
这个问题,白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实在别无他法,她只能垂着眼睛,折中回答道,“公子是我和长微的恩人,是……是一个好人。”
“好人?”
牧临之一愣,被这个回答打的有些措手不及,“我在你眼里……是个好人?”
就这?
白荔心神不定,不知道他此刻戏谑的语气是个什么意思,只能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补充道,“公子宅心仁厚,救我于水火之中,若不是当日公子的侠义之举,奴婢早已……”
牧临之轻笑几声,摆了摆手,懒洋洋地打断了她,“好了,行了。”
被扣上好人这么一大顶帽子,牧临之忍俊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慢悠悠走回到了书案前,拿起笔山上的狼毫,饱蘸了墨汁,便利落地挥墨起来。
他虽然没有再继续开口说话,但是侧脸瞧上去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达官贵人多是阴晴不定,难以揣测,白荔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发现他始终没有什么别的举动,一颗心才慢慢地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