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箩这才将来龙去脉说清。
原来段老夫人自“儿媳”回府养病后,没过几日也病了,这一病断断续续便是好几个月。段老夫人不让人声张,府内请了郎中,说是忧思过虑,一直开着宁神的药养着,人却是时好时坏。
楚瑶没了看书的心情,缓缓坐在椅子,叹了口气。
“殿下,奴婢想,老夫人先前到那镜花庵念斋,这事闹得皇上都知道了。”
提到“皇上”二字,青箩注意到楚瑶神情变得不自在。
“入秋那会,‘您’回来,老夫人也不敢再往外跑了。但奴婢见她既是命人送汤药来,自个儿又没来这边。料想,就那方士凌云子之说,恐怕她仍然在意。”
上回那野道士直言楚瑶八字克夫,不宜住在段府。
明明是夏天发生的事,如今却像隔了一辈子那么长,楚瑶没成想,段老夫人竟还在纠结此事。
“等天明了,过去那边看看罢。”
天亮后,楚瑶让青箩备好粥点,直接去了婆婆那屋。
守在门口的老妪自然不敢拦,毕恭毕敬将人迎进去。楚瑶刚踏进门,弥漫在空中那股药味就令她心中微沉。
“娘,我来看您了。”
内屋传来声响,片刻后,一个婢女出来回话:“殿下,老夫人头晕,起不来床,她说您有心了,只是病气重怕惊扰了您——”
楚瑶快步越过她,直接进入内屋。屋内,段老夫人身着衾衣靠在床头,脸色苍白。
“娘,这天冷,您怎不多穿点衣服?”
楚瑶用眼神示意,那婢女抱起衣服,却是止步不前,等着这间屋子的主人发话。
段老夫人神情黯淡,看着楚瑶,声音沉沉的说道:“你乃千金之躯,自个儿病体又未愈,何苦来这儿?”
楚瑶见状,只让婢女将衣服递过来,随后让其他人出去。
待青箩将门合上,她伸手为段老夫人披上衣服,在对方晦暗的神色中,坦然说道:“娘,您还记得,阿琼在出征西蛮前,曾带我来府里见您,您当日亲自下厨煮百合莲子羹,还送我一盒胭脂,您还记得吗?”
段老夫人表情微凝。
“我一直觉得您仁慈温善,私下也常庆幸,阿琼是您的孩子,我既嫁与他,自然也认您是我娘。”
段老夫人双手攥紧被子。
“可是,我竟不知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野方士,区区几句毫无根据的道理,便离间了您我。娘,神鬼之说、岐黄之术本就虚无缥缈,您真的相信一个外来人几句话,就不愿理我了吗?”
段老夫人缓缓移过目光,落在眼前这张年轻美丽的面孔。她伸出只有些许皱纹的手,轻轻抚了上去,眼中隐隐泛起水光。
“瑶儿……不是娘愿意信凌云子的话,可是这些天,娘只要闭上眼,就时常见到琼儿泡在水里,他对我说,娘,好冷呀……我想回家……”
楚瑶僵着身子,听她继续哽咽着声道:“你还年轻,又贵为长公主,何苦、何苦为了琼儿误了自己大好的一生?”
出身于官宦之家,段老夫人年幼时在家受父母疼爱,嫁进段府后,段老将军与她鹣鲽情深,不曾纳妾。只育有一子,段琼在父亲战死后,又事母至亲。
这个在外人眼中享了一辈子福的女人,如今双眼含泪,更含着无尽的哀怨与恳求。
楚瑶覆上她的手,心,也一点点变凉。
她将那只手放回被褥上,缓缓起身,神情肃然,平静说道:“既然您这么说,那儿媳明白了。”
“这数月,儿媳在府中养病许久,可身子仍不见好转。大夫说,段府人多口杂,儿媳这病须得远离人烟喧嚣静养。咱们段家在城郊的那座别苑,就颇为适合。”
“明日,儿媳就到别苑养病。今日还需收拾行装,就不打扰您了,还望您早日康复。”
段老夫人怔怔看着她,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楚瑶毅然转身,只留给她一个挺直的背影。